矜荣 (白小圆)

　　她想到刚刚青老在未脱下帷帽前，说的那句“为青炎族搏出路”的话。
　　“你所谓的为青炎族搏一条出路，就是骗祖父建造二十七座观星台，然后把青炎族全族屠尽，让一切重来吗？！”云初怒声质问道。
　　青老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呵呵……不愧是我青炎族两百年以来，最有天赋的圣女。从圣女刺死前朝皇帝开始，我青炎族就从兴盛走向了衰败。
　　祖宗留下的手稿有云：用三代圣女的血，便可逆天改命。青炎一族本就天赋异禀，衰败终会导致覆灭。
　　即便当年不是姜厉动了杀念，也会是别人。我做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听到这话，云初的眼眸霎时如覆冰雪。
　　好个“未雨绸缪”！
　　因为前朝灭亡，青炎族失去了国巫的身份，便将其定义为“衰败”。
　　就因为“怀璧其罪”，很可能导致全族覆灭，便建造二十七座观星台，吞噬掉上万人的性命和灵魂。
　　最后，为了能遵循青女“全族覆灭”的遗言，不惜引狼入室，把青炎族阖族屠杀，借此催动吸魂阵，逆天改命，让青炎族重返所谓的“荣耀”！
　　一股极强的悲愤，瞬间涌上云初的心头。
　　“什么未雨绸缪，这一切都是你为了掩饰野心，找的借口！你委实是我两世以来见过的最无耻之人。”
　　“两世？”
　　青老的身子虽然虚弱，脑子却依然敏锐。
　　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云初的脸，眼底闪过几丝恍然。
　　“原来如此……”
　　青老激动的喃喃道：“既如此，便更印证了先人留下手稿的逆天改命之说。待我死后，便是面对青炎族先祖，也无愧了！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激动所致，也许是青老的身体，已到了极限。
　　他疯狂又自以为是的笑声，仅仅持续了几秒的时间，整个人便猝然睁大双眼，身体僵直——
　　随后，如灯灭般往后倒了下去。
　　青老的斗篷，因他身体的倾倒而散开，露出了他身上，那些明显是被匕首戳出的，鲜血淋漓的血窟窿！
　　云初看着他腰侧那把带血的匕首，眉头深蹙。
　　才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这满室浓重的血腥味，并非来自别人人，就是源于青老自己！
　　“他为什么要自杀？”云初疑惑地看向青女。
　　青女面具下的唇，不悦地抿成一条直线。
　　她接近于咬牙切齿地道：“若要让这吸魂阵启动，须得青炎族覆灭才行。只有他死了，青炎族只余下你一人，才能称之为‘覆灭’。”
　　就像是印证青女的话——
　　一股极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紧接着，云初便看见青老流淌在地上的鲜血，正诡异的汩汩汇成一条条极细的溪流。
　　那些溪流，仿佛被什么东西吸着似的，分出了很多的枝丫，朝着四周那二十七座低矮的石塔涌去！
　　与此同时，青老的魂魄，也渐渐从尸首上飘了起来。
　　云初眼眸微眯。
　　她的目光，落在青老的鬼魂上。
　　尽管他的魂体佝偻、瘦削，和死前几乎无异。
　　可那张脸，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青老魂魄的面容，和云周的脸，简直有天地之别。
　　他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坑，左侧眼角的正下方，还有一块拇指肚大小的黑色胎记！
　　这样的长相，让云初瞬间想到刚才——
　　青老陶醉地抚摸着云周那张人皮面具时的模样。
　　“难怪祖父故去这么多年，你还顶着祖父的脸活着，看来你也并非彻头彻尾的疯子，至少在长相上面，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云初不客气地嘲弄道。
　　青老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他低头看看自己悬浮的魂体，再看看云初——
　　顿时明白，云初是能看见鬼的！
　　“幸事！幸事！果然是我青炎族最优秀的圣女，竟然还能看见鬼魂！我果然没有走错路！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了虚弱身体的束缚，青老的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
　　连笑声都充满了得意和沾沾自喜。
　　云初攥紧匕首，唇角冷冷一笑。
　　她朝青女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轻飘飘的说：“是对还是错，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诺，你何不问问她，你到底做对了什么。”
　　青老听见这话，疑惑地顺着云初的目光，往后看去。
　　当看到青女的刹那——
　　青老心头的喜悦，瞬间到达了顶点。
　　身为青炎族长老的他，既拿到青女的手稿，必会日日膜拜青女的画像，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他浑浊的眼球，盈满热泪。激动又虔诚的跪下来，声音高亢地喊道：“青闵，见过圣女，圣女万福！”
　　青女抿紧唇，冷冷地看着青老。
　　她身上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意，让青老近乎邀功似的谄笑，瞬间凝固在嘴角……


第425章 天命变数
　　青老赶忙匍匐在地上：“圣女明鉴！青闵一生所为，皆为恢复我青炎一族的荣光，绝无半点私心……”
　　他话还未说完——
　　只见青女信手一挥，青老匍匐在地的魂体，就像被铡刀狠狠铡了一下，瞬时从腰间断作两截！
　　“啊……！”
　　始料未及的巨痛，让青老惨叫出声。
　　他被斩成两半的魂体，在地上抽搐着。
　　“圣、圣女明鉴！青闵所为皆为了青炎族，青闵之心，可昭日月……”
　　即便痛苦如斯，仍不足以让青老有丝毫的悔过之心。
　　他声音痛苦而惨烈地为自己辩解，脸上犹带着偏执的疯狂。
　　青女冷冷睨着他：“你既得了我的手稿，当知此阵名曰吸魂阵，若真如你所言，你所作所为皆为青炎一族，是对的，天命必会允你魂魄，做这吸魂阵的阵主，随圣女一同逆天转生。”
　　这话让青老浑浊的眼球变得极亮。
　　他仿佛看到了，一直以来追求的荣光，已经触手可及。
　　刹那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疼痛，都变得没那么难忍。
　　“谢圣女恩典！谢圣女恩典！”青老忙不迭叩头谢恩。
　　冷冷旁观这一切的云初，见他这副嘴脸，更加深刻的明白——
　　言之凿凿所谓“挽救青炎族”，实则阖族杀尽的青老，内心有多么的自私和肮脏。
　　青女的唇角，勾起残酷的笑意。
　　“别高兴得太早。”
　　她寒着嗓继续道：“若你以阖族性命，满足一己私欲，天命必会将你的魂魄，永生永世禁锢在此阵当中。
　　你手上沾染的同族之血，会让你日日夜夜承受车裂之痛，直到赎清所有的罪孽为止！
　　你……觉得你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嗯？”
　　青老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当、当然是前、前者……”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青女便已经双手微擎，悬浮在了血阵上空！
　　青女裸露在面具下的薄唇，极快翕动着，仿佛在吟诵着什么咒语。
　　随着这个动作——
　　“咔……咔……”
　　周围二十七座低矮石塔，开始响动起来。
　　与此同时——
　　青老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魂体，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痛！
　　剧痛！
　　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从他魂魄最深处钻出来，一瞬间便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啊……！！！”
　　青老的口中，艰难的发出痛呼。
　　和刚刚那次快速被“腰斩”的剧痛不同，这一次，无形中就像有把利刃，在缓慢又残酷的，一刀、一刀将他的灵魂割裂成碎片！
　　青老瞬间想到青女所说的“车裂之痛”。
　　不！
　　他现在已经死了，死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疼痛！
　　如至地狱般的恐怖，让青老苍老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神色！
　　“圣、圣女……我、我、救……我……”
　　直到这刻，他才后知后觉想要求饶。
　　然而——
　　却为时已晚。
　　云初清楚看见，青老的魂体，像被什么撕裂似得，一缕缕从魂体上剥离。
　　然后，它们随着地上那些朝石塔涌去的血线一道，注入到石塔中，在石塔与石塔之间辗转。
　　很快，青老再也发不出半分声响。
　　他每一缕被扯下的魂体，都像琴弦般绷紧颤抖着，显然已是痛到极致！
　　“走吧。”
　　青女淡淡地说道：“如今吸魂阵已经启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这句，她径直穿过石塔，朝广场的尽头走去。
　　云初看到青老得到这样的报应，心底终于有了几丝畅快。
　　她紧走两步追上青女，疑惑地问：“他既已经死了，该不会再有痛感才是，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这个世间，鬼魂和空气差不多，即便被分成千缕万缕，也不该有疼痛才是。
　　青女脚步未停：“我身上有你的血，只需在他的魂体上，用你的血下一道血咒，他的魂魄便和未亡之人一样，拥有痛感。”
　　云初想到当初她的血误滴在阿晚身上时，让阿晚痛不欲生的情景，心底有几分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