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 (白小圆)

　　阿晚见她这样，直觉肯定有什么事，面容一肃，沉默地看向她，颔首。
　　云初心里没来由一慌，急需有人能为她答疑解惑。
　　她垂眸看向颈间的玉坠，急声唤道：“青女。”
　　眉心一丝寒意，青女应声出现在她的面前。
　　“咦？”青女环视四周，看见坐在帐篷一侧的阿晚，眼中涌上几分错愕。
　　云初瞳孔一缩。
　　这不是青女第一次看见阿晚，却是初次表现的这么诧异！
　　如此古怪的反应，令云初到嘴边的问话，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她改口问道。
　　阿晚知道青女的存在，却看不见她。
　　闻言，也顺着云初的目光，疑惑地看去。
　　青女没有回答，神色凝重地从阿晚身上收回视线，穿过帐篷，飘向外面。
　　云初看了阿晚一眼，披上斗篷，赶忙跟着出去。
　　此时已是三更天。
　　秋夜带着微凉的寒意，夜风习习，月朗星稀，令周围更显静谧。
　　云初所住的帐篷，临着最高的山地崖边。
　　青女临崖而立，仰面看向夜空，似在找寻什么。
　　她苍白纤细的手指伸出衣袖，飞快地掐算着，嘴唇微动，似在推演什么。
　　阿晚也从帐篷里飘了出来，目光看着远处明亮月光下，黑漆漆的镜城，有些出神。
　　过了许久，青女终于停止了推演的动作，转头再次打量阿晚。
　　云初的心底没来由紧张起来。
　　“你把我唤出来，想要问什么？”青女从阿晚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云初，直接开口问道。
　　“我的血液可能传承记忆？”云初问道。
　　青女荒诞地笑笑：“自然不能。除了玉坠，记忆传承别无他法。”
　　云初绷紧了神经，再次想到方才的梦境，艰难地开口：“那他……是不是和我一样？”
　　问的虽然含糊，但她知道青女听得懂。
　　青女沉默地注视她，良久，缓慢地点了点头。
　　尽管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此刻从青女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仍然令云初双腿发软，趔趄几步才堪堪站定。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阿晚，一直以来所有的疑惑，直到此刻才终于解开！
　　明明他和慧娘一样，都是有控物能力，失去记忆，尸身被青炎族下了咒的亡魂。
　　可他却能进去连慧娘都进不去的竹园！
　　并且，对于青炎族的一切，有着谜一般的熟稔和了解。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阿晚从镜城的方向收回视线，发现云初的异状，关切问道：“你还好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深吸一口气，昨夜梦境中他的痛苦与挣扎，仍萦绕眼前。
　　她摇摇头，微垂眼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他面对。
　　突然，营地里北边大门，开始有了响动。
　　云初知道，这是玄甲军的前锋在集结，准备趁着夜色，先一步潜入镜城。
　　“镜城，不能去。”阿晚察觉到大军的动向，急忙说道：“镜城已经是座死城，里面的食物和水，皆被他们下了毒，大军现在进城，无疑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圈套？”云初心里一沉。
　　“镜城背后那座翠障山，与青炎山的南麓相连，我追随姜厉的痕迹来时，他们已经在镜城百姓的饮水里面下了毒。
　　从前日开始，陆续便有人毒发身亡，没有死的也几乎奄奄一息。
　　如今只等着大军破城，这城中几千百姓的性命，和屠城的名声，必会被污蔑在冀国公的头上。”阿晚皱眉回答。
　　前天毒发……
　　怎么会这么巧，竟和先皇崩逝是一天！
　　“他们是何时下的毒？为何要下毒？”云初急忙问道。
　　阿晚眼中有几分晦涩：“大约四十多天以前，他们下毒以后，蛊惑中毒之人，由翠障山的小道穿过去，上了青炎山。
　　待到那些人从山上回城，每人的头皮上，都被刺上了图腾。”
　　四十多天，尸魂草！
　　青炎山……图腾！
　　云初眼睛一眯，质问道：“康王呢？康王可还在城里？你之前说要告诉我姜厉的下落，姜厉又在哪里？”
　　阿晚惊讶于她态度的急剧转变，探究看向她：“康王仍在城中，姜厉……应是去了帝陵。”
　　“应是？你追了他那么久，为何如今却徘徊在镜城？怎么没有去帝陵寻他，反而来了这里？”
　　这一夜得知的一切，对云初的冲击实在太大，没有时间好好消化和接受。
　　这会儿对上阿晚，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气难免带着尖锐的质疑。
　　阿晚挑了挑眉，浮到半空，望着北门，快速说道：“他们要开拔了，当务之急你先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其他的事，我再与你详说。”
　　云初神色一僵，察觉到此时自己的心态不对。
　　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误，赶忙跑去将这件事禀报给冀国公和落雨知道。


第414章 谁的手笔
　　云初将城中之事告诉给冀国公和落雨知道，便从帅帐中退了出来。
　　抬头已经是四更天。
　　阿晚负手立在崖边，目光凝视镜城的方向出神。
　　月色如许，衬得他身上那袭白衣，更显皎洁无尘。
　　云初看着他的背影，重生以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那些因昨夜梦境而生出来的烦躁与质疑，渐渐平复下去。
　　“他是阿晚。”云初对自己说。
　　他是在重生最初，告诉她“既生而为人，当是要想该怎么自在的活，而非终日在意如何死。”的阿晚。
　　他是会在她执着于命数时候，告诉她“活在当下，莫问前程。”的阿晚
　　他是一路陪着她，解开这一桩又一桩谜题，最令她信任的阿晚。
　　他是虽有困惑，却始终洒脱、清风朗月、谪仙一般的阿晚。
　　“他不是姜景焕。”云初再次对自己说。
　　阿晚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转过身来，仍是以往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云初缓步走到他身边，和很久以前，在云府湖边的巨石上与他谈天那般，从容坐下来。
　　她沉默许久，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因为毕竟这些真相，对她熟知的那个阿晚来说，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
　　“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他还在镜城。”
　　不等云初开口，阿晚在她身侧坐下，望着远处的镜城，徐徐说道：
　　“他把我的尸身安置在一间地下的冰窖里，只要有空，就下去对着我的尸身说话。
　　他反复念叨我小时候的每一件事，一遍又一遍。
　　我想，大概我活着的时候，与他的感情极深。因为我听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会觉得心里很难受。”
　　云初深知阿晚嘴里的他，就是姜厉。
　　姜厉对姜景焕这个独子的爱，毋庸置疑。
　　只是，姜厉的双手，因为这份爱，染上了太多无辜人的血。
　　更是她上一世悲苦的根源之一。
　　云初不愿阿晚再说下去，开口说道：“我刚才与你说的梦中之事，不是梦，而是我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一世……”
　　低哑的嗓音，在这秋天的月夜中，显得格外柔软而空灵。
　　她目视前方，将重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阿晚听……
　　“我的血液无法传承梦境，你和我一样，都重生了。”
　　云初平静地说完，转头看向阿晚。
　　想象中的慌乱、无措、惊诧、复杂等等诸多表情，皆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阿晚如老僧入定般眉色不动，仿佛她讲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
　　从醒来见到阿晚开始，云初就觉得他有些古怪。
　　直到这会儿，她才想明白，古怪的根源在哪。
　　若说他生性洒脱，今天晚上，也太洒脱了些。
　　除开刚才听见前锋军要进镜城时，他有些着急以外。
　　其余时候，包括听到这种种离奇事情以后，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都太过平静。
　　平静到……让人觉得心神难安。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云初疑惑地问道。
　　阿晚朝她清朗一笑，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五更天，天马上就要亮了。”
　　云初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如墨的夜色已经淡去，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重生不重生的，已经不重要了。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尸身以后，魂体就开始日渐虚弱，大概这魂魄也要消散了吧。
　　那天，他让青老在我尸身上，动了手脚以后，我便不能靠近尸身十丈之内。
　　也正因如此，他们将我的尸身移去帝陵时，我只能留下，等你前来。”
　　“日渐虚弱？”云初敏锐地反问。
　　眼睛凝神打量阿晚，刚才不觉得，这会儿天色一亮细细看来，他魂魄的颜色，好像果真的淡了不少！
　　云初心下一沉，“噌”地站起身，低头看向玉坠想唤青女，惊觉青女方才并没有回到眉心，她转身便往帐篷里跑去。
　　青女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晚究竟怎么了？你方才一直在掐算什么？”云初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