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 (白小圆)

　　她赶忙垂眸站起身，行了个大礼，趴伏在地上：“吾皇万岁！”
　　明德帝楚德倚坐在正中的雕龙宝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对儿老红色的揉手核桃，暗卫们用针将云初刺醒时，他的眼睛便一错也不错地注视着她。
　　见她从醒来到跪地行礼，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反应如此迅速……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他淡淡地吩咐道。
　　云初心中一凛，深吸口气，端端正正抬起头来，眼睛却半点都不敢往上看。
　　锐利而威严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令她浑身寒毛乍立。
　　想起上一世，长公主死了以后，楚德做过的那些事……她不由得冷汗直流。
　　楚德察觉到她的惧意，眼睛微眯：“我且问你，你为何会知道苏毅德的往事？”
　　云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还是大意了！
　　一味地想瞒着长公主和苏锦泽解决掉苏毅德，却没想到此举却使自己落入了官家的视线！
　　长公主连请两道圣旨，褫夺苏锦江的封号和苏毅德的称号，又休了驸马……
　　长公主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作为自幼与长公主感情甚笃的亲弟，不可能不去查实。
　　更何况……还有柳眉毒杀长公主时，用过的玉蝉，那上面涂着的可是前朝皇宫里的秘毒……
　　苏毅德的事，长公主究竟有没有向官家说，说了多少？留了多少？她一概不清楚。
　　如今却被官家抓了来，万一没答好，岂不是连累了长公主？
　　想到此，她急的冷汗直流，却不能不答！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瞥在了一角书案旁的黄釉龙纹画缸上，心里一动！
　　“那天我与二哥在外院书房发现了一幅画，画轴古旧，明显是经常被人赏玩的，一时好奇便打开看了看，那个上面画着的女子，看着有几分眼熟。我自幼记性好，也曾在般若寺住过一段时间，见那女子好似以前在寺中见过的花姐儿……”
　　“因为太像了，所以就跟二哥多说了一嘴，刚好前段时间驸马经常在画舫上，二哥在家中养伤，十分烦闷，便拉着我去了画舫，想要看看画舫上的花姐儿是不是画中的女子。”
　　“却没想到那天夜里，前光山郡王竟然也宿在船上。父子两人都对这花姐儿……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深思熟虑之后，我们便将这事情告诉了长公主殿下，这才从殿下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
　　那天画舫上，她搞出来的动静太大，随便一查便查的到，唯一查不到的便是动机。
　　拜上一世周家人所赐，她深刻领悟到，说假话的最高境界便是“九真一假”，所以情急之下她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实情，只不过时间轴变了变。
　　也正因如此，说的十分流利，听上去真实可信，生生把这件事的导火索，说成了苏锦泽和她二人无意间撞见的，苏毅德、苏锦江父子的“风流艳事”。
　　楚德淡淡看着云初的脸，沉默良久，又问道：“朕的长姐一向爱子如命……此刻身子可还好？”
　　云初听见这个问话，心里先是一松，又是一紧！
　　上个问题看来是过了，可现下这个问题，更难蒙混过关。
　　听上去官家是在询问长公主的身子，实则……恐怕是对苏锦江的身世起了疑心。
　　长公主一定不会把苏锦江的身世告诉给官家，能请旨褫夺封号，也应是说出了勾结柳眉弑母之事。
　　她又细细想想之前在食园里，逼问苏毅德时说出的话，确认自己当初很小心，没有将解元霜和苏锦江的事情说出来，心下一松。
　　“柳眉……骗大哥说他不是长公主殿下亲生的，而驸马又一直对原配念念不忘，时常在书房里对着原配的画像发呆，是以大哥就更信了几分，这才会……”
　　“殿下如今虽然面上不显露，其实很是伤心，原本想把大嫂接回公主府，又怕大嫂触景生情，伤心难过，这才与王家商量，将大嫂接回府中暂住，没想到……”
　　一回生二回熟，云初说起这些，脸上显出几分哀戚来，就更显得真切。
　　欺君之罪……她今天可算把这罪做的彻彻底底了！
　　楚德静默地揉着手里的核桃，看向云初的眼眸，带着冰冷的审视。
　　正欲再问，只见莲公公从外头惊慌地一路小跑进来。
　　“官家……”莲公公正要说，看见云初跪在下头，又小心走到楚德身边，耳语一番。
　　“什么？！”楚德坐直了身子，面上既诧异又愤怒，使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如泰山压顶一样，满是肃杀的威压。
　　也令云初，不由得再次跪伏在了地上。
　　楚德紧了紧手里的核桃，眼眸转向云初，眉心一动，开口问道：“听说，你曾经在竹园里救过苏二郎的性命？”
　　云初抖了抖肩膀，“二哥当日昏迷不醒，我曾经在祖父遗留下来的手稿上，见过老家相似的病症，恰好当日和父亲同在食园，遇上了这事，是以……在父亲的指点下，试了一试，侥幸救了二哥……”
　　“那六郎呢？听说前些日子，你也救了六郎一命？”楚德又问。
　　六郎？！云初脑中警铃大作，官家嘴里的六郎，一定是楚沄。
　　说她救楚沄，也只延州那一次。
　　官家是如何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恰逢秦王昏迷不醒，同二哥当日的病症有些相似，侥幸遇上，是以又试了试……”她提着一口气，小心回答道。
　　欺君之罪，又加了一条。
　　楚德朝莲公公摆摆手：“速速让人带她过去，贵妃那边暂且不要告诉。”
　　莲公公躬身领旨，快步走到云初面前，低声说道：“县主，事不宜迟，跟着咱家走一趟吧。”
　　云初按下心中的疑惑，再次朝楚德叩拜大礼，赶忙站起身，跟着莲公公退出了大殿。
　　刚一出殿门，莲公公便低声说道：“秦王回京途中遇刺，如今在竹园昏迷不醒，县主救人，可还需要带什么东西？”


第299章 昏迷
　　云初一听楚沄遇刺，面上虽是震惊，心下却是一松。
　　“不需带什么东西，只是突然消失，恐怕娘亲和二哥在家焦急，还请公公派人走一趟，将此事告知娘亲，让娘亲安心才是。”她低声回答道。
　　莲公公点头应允，朝一旁的小太监使个眼色，见小太监躬身退下，这才领人带着云初往宫外走去。
　　马车出了东城门，已经是四更天，禁军重重护卫着，飞驰在去往般若寺的官道上。
　　云初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直到此刻总算长舒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背上黏腻腻的，早已被冷汗**一片。
　　面圣这件事太过突然，事先没有同长公主和楚沄通过气，全靠临场挥，若是再被官家追问下去，她很难保证不会出现破绽。
　　想到此，她心里一阵阵的后怕，不由得对楚沄出手相救更加感激了几分。
　　当初楚沄离京之时，曾向官家说明要巡查密使，顺便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要害他的性命。
　　延阳城匆匆一别，他带走了赵飞白，这场回京的“刺杀”势在必行，大好的机会，不坑渝国公府白不坑。
　　只是……这也未免太巧了些，官家刚命人把她强行带进宫里，便出了他“遇刺”的消息。
　　略微一想，食园是他的地盘，官家在食园把她带走，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
　　这一定是他想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可是……她昏迷的时间不算太久，他这么快就有了动作，难不成他一直潜在京城附近？
　　想到当初他给自己安排的“神医”身份，今天正好派上用场，还真是“知父莫若子”！
　　整个晚上，她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一想到前方的目的地是竹园，她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不由得在马车上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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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主？到了，请下车吧！”莲公公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云初一个激灵坐起来，使劲摇摇脑袋，让自己显得更加清醒些，定定神，赶忙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许久未见，竹园依然是那个幽静又清雅的模样，雨后微凉的夜风，将竹叶吹的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停在竹楼前，身后禁军肃穆静立，莲公公正在与欢武低声交谈，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色。
　　云初站在马车旁，半垂眼眸，想到将要见到那个许久未见的人，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
　　“县主请随我来。”欢武走上前，朝她见礼，低声说道。
　　云初强压下慌乱的心情，眉眼不动，快步跟在他的身后，上了竹楼。
　　楚沄的房门前，站着两个眼睛通红、惶惶不安的黑衣少年，欢无和欢书。
　　云初之前虽不常见他们，却知道楚沄身边服侍的向来都稳重老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不过是做戏，演的还真像！
　　“县主请进，张太医之前已经把过脉息，伤口都包扎好了，就是醒不过来，所以……”欢武示意欢无推开房门，躬身禀道。
　　云初了然地点点头，走进屋里，低声吩咐道：“还请欢将军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欢武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没有多说，让欢无轻轻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