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燕祁默默颔首,心中微叹。也知妻子的性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江宛画,清润婉柔的外表下,藏着坚硬如冰的执念。就像她嫁给他后,也只愿隐居在羽溪林中,过着清净幽闭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和他在一起时,绿儿始终如水一般温柔地将他包裹,滋润得他百炼精钢也成了绕指柔。
这四年,或许因为血脉的关系,君主交赋他的权利越大,责任也越重。除了统领飞燕集团,还在沙漠屿不断投入更多的军事力量,并将指挥权交到了他手上。
君主言:“这支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并不是为了我这个末代君主而建立。而是我退位后,卓龙族要实行民主政治,哪怕政治制度经历的是和平演变,中间过程亦有风波。无论如何,只有拥有坚强的军事储备,才能永保卓龙族真正的和平。”
君主和王妃素来高瞻远瞩,眼光长远,龙燕祁也是极具领导力的人,又怎会不懂君主话里的寓意?
于是这四年,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将卓龙族的军队训练管理得善,成为卓龙最具名望的将领。
且族人皆知,龙燕祁登上高位后从未忘本,将他的兄弟龙晓箬安置在沙漠屿,始终带在身边。
然而龙燕祁哪怕位高权重,呼风唤雨,一旦得了空闲,他最愿意的却是回到羽溪林这一方静谧之地,和心爱的女子相依相守,宁静安详,相知隽永。
这样的日子,正是龙燕祁盼了多年、想了多年的日子,他已觉无比满足。
但他也知道,白盈绿心中缠着解不开的心结,便是为了她父亲白沐司曾经做过的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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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也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二十二岁的龙燕祁刚从曦月岛的青年学院毕业,已颇具熊虎之姿,长成了豪迈英武的潇洒男儿。
常来他家为孪生兄弟龙晓箬看病的,那个斯文儒雅、医术高超的白医生,又一次来到他的家。
父母殷勤款待,白沐司为龙晓箬诊断后,开了一副新药方。
空中飘着鹅毛大雪,白沐司却道:“燕祁,可否陪我去渔林湾走走?”
龙燕祁灿然一笑,点头道:“沐叔想观赏曦月岛的雪景,我陪你便是。”
白沐司面容清和,微笑道:“甚好!”
两人缓缓走入林间,龙燕祁一双大手几下便堆好了一个大雪人,眸光晶亮,笑道:“沐叔,晓箬最喜欢雪人了,一会儿我蒙上他的眼睛把带到这里来,给他个惊喜!”
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他的兄弟。
却听白沐司幽叹,“燕祁,陪伴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与你相差甚远的兄弟一同长大,真是难为你了!”
龙燕祁脸上明朗的笑容顿时收敛,眉头紧皱,“沐叔,你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没有血缘关系?我和晓箬是异卵双胞胎,虽然长得不像,但还是同父同母啊?”
白沐司摇摇头,“燕祁,你和晓箬都是在我手上出生的,我又如何不知?是我亲自把你的胚胎与晓箬的胚胎放在同一个培养箱里,也是我告诉你父母,他们那次的精卵相配是一对异卵的双胞胎。”
龙燕祁顿时愕然!
轮廓深邃的脸庞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发出声音,“沐叔,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不是晓箬的父母,而是另有其人?”
白沐司颔首,“正是!燕祁,你真正的身份是龙族皇脉的贵公子。”
“什么!”龙燕祁惊呼出声,“那我的父母是谁?又为何要将我养在龙族主脉人家?”
白沐司徐徐道来,对他叙说了一段上一代君主龙煜、君主所爱的女人明琬瑶,以及龙煜之弟龙惜三人间的一段陈年往事。
龙燕祁越听越吃惊,越愤懑,听完后他的第一感觉竟是觉得自己的血脉十分肮脏下贱!
这样荒唐离奇的身世,他才不要!
什么龙族皇脉的血脉,他恨不得身体里的血部流光,然后重新换上与兄弟龙晓箬一样的干净血液!
他目光喷火,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沐叔,我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不阻止龙惜的妄念,为什么要帮他制造我这条可笑可悲的生命?”
白沐司语声低沉,“我不阻止,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生命会有独特的价值。燕祁,你虽出生小岛,可你身上龙族皇脉的血液,让你大放异彩。你是天生英伟的好男儿,也是天生的领袖,卓龙五岛几千族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明白?”
龙燕祁如黑曜石般晶灿的双眼变得茫然迷蒙,他狠命地摇头,“我不明白!”
白沐司面色肃然,“燕祁,你和晓箬虽非亲兄弟,可二十多年来互相陪伴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弥笃。他的病你也知道,是绝不能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曦月岛而活的。你也能想像,若有一日海难来临,卓龙主岛结界转移,那些和你兄弟一样的小岛族人们,又该何去何从?燕祁,既然你真正的身份是龙族皇脉的贵公子,难道不该担一份责任,去帮这些小岛居民们争取他们的利益?”
一席话,竟说得龙燕祁心头震撼不已!
长到二十二岁,过得虽是龙族主脉人家的普通百姓日子,但也和乐安康。他的兄弟有病,反而更牵动了他的怜惜之心。每日与长不大的兄弟戏耍玩乐,渐渐变成他生活中最愉快的事,丝毫不觉得有何负累,反而从中得到的幸福快乐,只有比旁人更多。
他也早就想好了,这辈子都要带着兄弟一起过,最好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点。
抱着这样的心思,龙燕祁终于答应白沐司好好考虑成立飞燕集团一事。
白沐司走后,龙燕祁千思百想,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自己的血脉,想着血脉后深藏的重大责任。
想着想着,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而悲恸,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间他闻到了一股十分淡雅的幽香之气,让他不禁随着香气而走,不觉间走进了一片花絮飞雪两两相融,清溪流泉潺潺流淌的小树林。
这片树林十分偏僻,人迹罕至,他也是第一次踏足。
龙燕祁走着走着,便在林深处看见一座浅绿色的木屋,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那般清幽雅致,让他苦闷愤恨的一颗心瞬间安宁下来。
他走到木屋门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叨扰木屋的主人,却见木屋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走出一个女孩,身穿墨绿色绣白花的锦缎冬袍,芙蓉如面,烟柳如眉,极为清丽素雅。
女孩望见他,温婉一笑,好似林中仙子,映着周围的莹白雪光,如梦似幻。
那女孩见了陌生的男子,似乎也不十分害羞,倒是身如飘雪走到他面前,轻声邀请他,“要不要进屋子坐坐?”
龙燕祁恍惚间,被女孩纤手的手拉着进了木屋。又觉头疼脑热,神志不清。
女孩毫不避讳,纤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蹙烟眉,“你发烧了,还是高烧!”
说着,便从木屋一侧的橱柜里拿出一只古木盒子。
纤手打开,龙燕祁便觉一股清香的草药味袭来,只是闻一闻整个人就觉舒爽了不少。
女孩拿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柔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退烧药丸,有清凉解火的功效,你快吃一颗!”
说着,葱白的两根手指将药丸喂进龙燕祁的口中。
药香夹杂着女孩身上的幽香扑面而来,只是一颗药丸,男人已经醉了。
下一秒,龙燕祁倒在古木桌旁,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
木屋外雪已停,阳光遍洒羽溪林,白色飞絮依然不断飘落清溪。
溪水两边凝成了冰雪,只余一小股还在细细流淌,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被白雪和阳光映照的羽溪林宛如仙境。
还有那如精灵仙子的女孩,就坐在他的身畔望着他,眸光如水。
直到此刻,龙燕祁才知道昨日的一切,都不是梦!
“感觉好点没?”清柔的语声传到耳边。
龙燕祁朗然一笑,“神清气爽!”
见女孩也笑了,笑得浅淡清雅,心中一动,浑厚的嗓音低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我绿儿就好!”
白盈绿说着,又去小屋另一间房为他端上自制的四色点心,和特殊香花泡的花茶,屋内霎时芳芬四溢。
龙燕祁吃着热热的点心,喝着暖暖的香茶,心里也暖融融的,倍觉舒适惬意。
绿儿就这么看着他吃点心喝茶,眸中渐渐泛出似水的柔情。
不知怎的,昨晚她看着男人趴在桌上熟睡的样子,不知不觉看了一夜。
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听母亲说了他的身世,又觉得他十分可怜……
龙燕祁就在女孩的脉脉眼光中享用早餐,时而抬眸和她对视一眼,再微微沉下头去,樱花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那一天,他们一起去溪边观景赏雪,然后两人手牵手,十指交缠在一起……
第二天,睡在吊床上的龙燕祁早上一睁眼,就见女孩清眸流转,又在盯着他看,见他蓦地张开眼,白璧俏脸霎时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