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知道的时候,我还病着,大夫说要静养,你又在战场上,我怕你分心。”
“你是不是不欢喜啊?”
萧弋舟的五指十分僵硬,又缓缓地移动了下,感受她腹部微微的隆起,和紧贴的肌肤带给他的柔软和温暖,心房瞬间充盈至几欲爆满,跟着他唯恐伤及嬴妲,翻身下去,发出一阵大笑声。
笑得嬴妲都发憷了,他走下床榻去,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不停地发出笑声,边走动嘴里边喃喃自语。
嬴妲听不分明,只是能感受他的欣喜若狂,心中落下了一块巨石,也跟着甜蜜,垂睫微笑起来。
许久后,萧弋舟疾步走过来,跪伏在她床头,将嬴妲的手指勾住了,脸色已恢复镇定,“你腹中骨肉,是我的。”
嬴妲一怔,又气恼又疑惑,“你——”
难道他敢怀疑不成?
萧弋舟自觉说错话,将自己掌嘴,好端端一个贵公子,忽然犹如酒徒诗狂,状如疯癫,显然是高兴坏了,嬴妲摸了摸他的脸,半是笑半是担忧:“夫君清瘦了,身上还有伤呢,不要跪着,上来歇息吧。”
萧弋舟摇头,“不,我想如此同你说话。”
他偏愿意跪着这么同她说,手掌再度贴着她的小腹,他的掌心温热有汗,小心翼翼地如抚着至宝,“软软,我盼着这个孩子很久了,”他如推心置腹般,这一夜话又变得尤其多,“于平昌时,你我身陷囹圄,我明知不该,也盼着这个孩儿。我想你是我的,从头到尾只这一个念头,你有我的骨肉,你我之间一世也斩不断牵连,你就再也不能一脚踢开我,说无关便真的无关了。你服用避子药,我明知你是对的,可我还是恼怒,因为那药不是别人给的,是你拿的。你主动要,和别人给,在我心中全然不同,我不说你明白。大婚之后,你又问我,要为我生一个孩儿我会否欢喜,我自然欢喜,我没说,因为一切还有变数,我总觉得还没有尘埃落定,你仍旧不全然是我的。”你仍旧,于想抛下我舍下我时,取了一纸和离书,就远遁而去,于我则又是大梦黄粱空欢喜一场。
嬴妲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面如芙蓉,含着清露,绽出笑靥。
“夫君,我都明白了。”
“你不用多说。”
萧弋舟抬起了头。
“地上凉呢,”她轻轻扯他手臂,“睡上来好不好?”
萧弋舟点头,他沉默地爬上了床榻。
嬴妲扑过来,将他压在身下,萧弋舟怔然,嬴妲害羞地将他的嘴唇亲了亲,“不是还胀痛着么?”
他窘迫起来,“我下去淋一盆冷水。”
嬴妲摇了摇头,“夫君身上有伤,不能碰水。”
她又亲咬着他的耳朵,“你这个坏人。我都说了,你想我怎样,我便怎样,你不说,我也会为你做的。你坏死了。”
被褥底下的身体忽然僵住,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地叹息,宛如满足,尤似不满,嬴妲不断地亲吻他的俊脸,怕身体压着他的伤处,至始至终小心翼翼的。
“夫君怎会受伤的?我问了萧煜一路,他含糊应付我,我险些怀疑你又是装作伤重哄骗我的。”
“这个——”
萧弋舟发出一声咳嗽。
他不说,嬴妲就嘟着红唇痛下狠手,他“嘶”一声,又痛又快活,头皮直发麻,“是友军被敌人设伏,我前去营救,因为兵少将寡,敌人埋伏已久,虽然占了上风,救了人突出重围了,但也挨了一刀。所幸只挨了一刀。”
“所幸?”嬴妲温温柔柔的嗓音听起来并没什么不同,她道,“夫君身边的友军,只有穆家一家。”
他心头一拧,本来问心无愧,却忽然无比别扭起来。
嬴妲没有再下狠手,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翻过了身,将弄脏的绢帕扔了出来,萧弋舟从身后抱住她,“侯府诸事,我这几日都听说了。凤姨娘引咎自戕一事,我以为存有疑点,不是她面上说辞那样简单。至于母亲,她做的决定我无权置喙,这么多年她的委屈我是看在眼中的。你陪着母亲数月,想必也懂了。我在这跟你立誓,一世不会纳妾,让你难堪。”
他低声道。
他的手掌轻轻地抬了起来,贴住了嬴妲饱满的雪额,带着餍足的一丝笑意,怀里的女人没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擦去了眼角的水光。
第65章 父子
萧弋舟许久没听见嬴妲的动静,料定小娇妻是困了, 正昏昏欲睡, 将脸凑了过来,拨开她如绿云般堆在雪颈间的乌发, 对着柔滑白皙的肌肤,轻轻咬了一口。
嬴妲被刺激得一激灵,哼了一声, 推开他的大手。
萧弋舟失笑,“装睡!”他凶恶地扑了过来,攥住了嬴妲的柔荑。
嬴妲只觉得手背被亲了一口, 接着,五根指头被他一一吮吸亲吻了个遍,她脸上发烧,闷闷说道:“夫君,睡了好不好?”
“你睡,不必管我。”
他一闭上眼,心头便宛然被妻子怀孕的喜讯充盈, 血液沸腾, 如江河决堤,毫无睡意。可嬴妲想的却是, 他一直如此作弄人, 她怎么能睡得着, 便咬了咬唇。
她闹不过萧弋舟, 后来不知怎么睡着的。
大早上醒来时, 人还窝在方寸之地,身后已经无人,嬴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时周氏在外敲门。
她们走了进来,替嬴妲梳洗洁面,她弄好之后,周氏才说道:“萧将军人生龙活虎的,哪见是受伤了?一大早便不知去哪了。”
她说着,将盥洗盆端起来,与蔚云对视一眼,须臾之后,门突然被撞开了,萧弋舟便出现在门口,原本心中还怔忪着的嬴妲,忽然垂眸,耳后已经红了,萧弋舟走过来,“天色好,出去置备了一番,邀城主赏花去。”
蔚云惊愕,“公子,这……”
夫人怀有身孕,一路赶来彭城,等闲人犹如伺候大佛,分毫不敢有所怠慢,世子要拉着人出门,万一撞着夫人,如何是好?
萧弋舟将嬴妲的手腕抓住,牵了起来,“吩咐妥当了,嬴城主不瞧瞧自己的辖地么?”
嬴妲抬起眼睑,撞进他的黑眸里,有些错愕。
她低估了萧弋舟为人的谨慎多疑,一路上护着她,连水都免洒在她身上,艳阳到了晌午时便嫌热了,他以披风将嬴妲裹着,纸伞为嬴妲遮头。
彭城亦是古都,不过地域不广,胜在文物衣冠融几地之长,风土人情别具一格,彭城最大的花圃,是早年有一对高寿夫妻,人过百岁之后,后继无人,便散尽家财,于南城建了座浦园。四时繁花如锦幛,游人如织。
嬴妲以为萧弋舟唤她“嬴城主”是句玩笑话,不料走出去,好像她还颇受人爱戴一样,民众们纷纷对她施礼让道,让跟着世子夫人的周氏与蔚云都露出惊愕之色。
浦园以南,则又是城池高楼,嬴妲走累了,望着巍然石阶,说什么也摇头不上。
萧弋舟看了眼身后,咳嗽了一声。
他道:“我背你。”
嬴妲露出笑靥,“好啊。”
她就欢快地爬上了夫君的背,像驾着一匹快马,娇羞快乐地摇旗让他快些。
城楼角下立满了人,争相瞻仰城主风姿,她伏在萧弋舟背上显得娇小玲珑,秀逸水媚,芙蓉般的水月绸衫下探出藕臂如笋,青丝下俏脸如牡丹,双手搂着夫君脖子,害羞地不敢往下看,只撇过脸去。
他们都害怕她就如同一汪水一样,沿着她男人的背就滑下来了。
萧弋舟将她托得极稳,到了城墙上,嬴妲下来便问他伤口疼不疼,萧弋舟拍了下胸口给她看,双目明亮。
嬴妲笑着扑到他怀里,“你啊——咱们现在像不像纣王和妲己?”
萧弋舟揉捏着她的一绺秀发,“还差一些。”在嬴妲微微怔愣之后,他道,“我还不是王。”
“若要这么算,你还差得远!”嬴妲哼了声。
萧弋舟也哼笑一声,“你到现在都还心存侥幸,觉着你的表兄能谋成大事?”
嬴妲也跟着一怔,她起身去,背过了萧弋舟。
他走过来,见夫人嘟着唇,又懊恼又埋怨的模样,修长的指在她脸颊上掐了把,嬴妲闷不吭声,他道:“你那表兄,非我恶语故意鄙薄他,气量狭窄,手段阴狠,也没骨气,被奸人所利用,你或许要说,他能屈能伸,不过他若是真能如此,我倒敬他是个人物了。”
嬴妲侧眸睨了他一眼,目露不信。
萧弋舟清咳,“我若是他,一早不该刺杀陈湛,而是假意投诚。斡旋于诸方势力之间,要义就是,首要敌人和次要敌人明确,我若是夜琅,头号敌人是萧弋舟,情杀也好,毒杀也罢,委屈装孙子也好,先杀了此人为上,其余的——”
她还没听完,便露出了笑。
别怪她听出来,自负如他,又变着法儿地抬举自己了。
萧弋舟垂下眼睑,声音沉了下来,“你不认同?我说的不对?”
他抓住嬴妲的香肩,将人别扭地箍住,嬴妲闹得身上痒,脑袋歪在了他的怀里,红着脸说道:“夫君说笑了,你才不会朝人伏低做小。”
萧弋舟抿唇,“那你说,我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