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惨痛,也不是说能抹平就能抹平。
他站起来,也不忘回头来看卫安:“又瘦了些…”他朝卫安招了招手,把卫安叫到自己身边来,思索了一会儿用词之后才道:“我知道你有事不想同父亲说……”他顿了顿,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像是个真正当父亲的……”
他认真的看着卫安,眼里忽而有了汹涌的泪意,薄唇紧抿,惆怅的叹息了一声:“可是安安,你放心,父亲永远在这里。就算你要父亲的命,也尽管伸手来拿,都是你的,父亲欠你的。”
他是当真这样想。
卫安还未出世之前,他对这个他跟明鱼幼爱情的结晶抱了一切为人父对孩子该有的美好幻想,他也曾想过,若是嫡长女,就立即跟父王请封郡主,若是嫡长子,就直接将世子之位给定下来,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幻想了。
先帝驾崩,今上登位,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要说不恨是假的,要说不介意是假的。
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上位的能决定他们生死的毕竟还是隆庆帝,他这个父亲不能去手刃谁替她报仇。
只好尽自己所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女儿,让她至少能过的平坦一些。
卫安低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有时候她会更恨彭采臣和庄奉,要不是他们消磨了她对这人世间的热情,她或许能过的轻松一些的,对于别人的善意,也就不会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不是觉得郑王这个父亲当的不合格。
相反,有上一世的对比,她觉得郑王这个亲生父亲,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对父亲的爱意和敬重,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郑王看出她的尴尬,笑了笑:“那你还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卫安就知道他是看出来她有些焦躁不安了,仰头朝他笑一笑:“的确有些棘手的事儿堆在手头让我有些烦躁,可是……”
她想了想,才道:“我想先自己看看能不能处理,若是不能,我不会强撑的。”
郑王不再多说,嗯了一声:“记住你的话,不管怎么样,凡事总还有我在后头,什么时候,父亲都是你的父亲,别自己硬撑。”
等卫安认真答应了,他才放心跟卫老太太告辞。
他一走,卫老太太也看向卫安:“出了什么事了?”
卫安不是个没有分寸的孩子,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才让她会表现出焦躁不安来。
卫安对祖母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很快的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皱眉道:“我总觉得这回有什么事不对,赵期失踪…”
卫老太太眼里透露出怀疑:“会不会是彭家?”
卫安干脆的摇头:“还不知道。”她顿了顿,又笑起来:“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
藏在背后很好玩吗?
那她就陪着他们好好玩好了。
反正她现在正好闲的有些发慌。
卫老太太还没来得及问卫安是想怎么办,为什么要瞒着郑王不告诉郑王,外头花嬷嬷就进来了,先给老太太请了安,才告诉卫安:“玉清过来了,说是有事儿请您回去……”
卫安点了点头,轻声告诉卫老太太:“您先放心,我再查一查。”
卫老太太看了看她,拍了拍她的手,才放她走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道赵期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安出了门便见了等在廊下的玉清,一面走一面听她说,谭喜来了。
心里便皱起眉头。
她让谭喜先去探听谢家的事的,竟然这么快就有消息并且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带去花厅,让林海媳妇儿亲自安排,不许别人知道。”卫安压低了声音吩咐,自己随后便赶到了林海媳妇准备好的那间小花厅见谭喜。
谭喜连礼也顾不上行,见了卫安便迎上来,口气焦急的说:“姑娘,三夫人病了!事儿我已经问清楚了,小少爷是在荆西老家回来,在永州府遭到强盗……”
半路啊。
真是会挑位置,人生地不熟的,谢良清身边的下人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想求救恐怕都无门。
卫安眯了眯眼睛。
谭喜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护送小少爷的一行人有十六个,加上伺候小少爷的下人,有二十三个,都生死不明……消息一传回来,三夫人就病倒了,少爷亲自带着人赶了过去。”
算一算时间,说谢良成是这几天才动身的,意思是,他连目的地都还没到。
“我是回来问问您,我还要不要赶过去相助少爷的。”谭喜挠了挠头:“路途太远,我怕您这里要用人手。”
自然是要去的,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强盗,哪里能不过去帮忙?卫安问谭喜:“三夫人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谭喜仔细回想:“也没有说其他的了,只是三夫人说,少爷曾经留下过话,说是若是有不能决断的事,可以过来找您商议。”
卫安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谭喜:“永州府是一定要去的,他出事,你不放心,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先得办一件事。”
谭喜弯着腰听她说。
卫安便把有人跟踪她的事说了,见谭喜震惊抬头,心里更往下沉,谭喜他们竟然真的都没能察觉到已经被人窥探了行踪…
只是面上她却半点儿多余的情绪都不露出来,只是仍旧镇定的往下说:“我要那帮人来审,不管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总是一个线索。他们既然连我换装改道这样的事都知道,肯定跟着我已经有一阵子了,对你们那里应当也是熟悉的,既然如此,就利用这一点。我每次或者玉清每次去你们那里,都是派林跃安排的,这回我仍旧派林跃安排,他们知道我明天出门……总要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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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活捉
夜风通过四面把风透进心里,谭喜走出门的时候,觉得连血液都冻僵了。
他知道他的主人卫安身边从来都不平静,再平静的时候都不能放松心智,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稍微一松懈,她如今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一切,就都没了。
她现在所拥有的原本就该是她的,她生来就该高贵,天生就该跟李桂娘和仙容县主她们一样无忧无虑,可是她却偏偏不能。
这些本来属于她的,连带着她的父亲,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不知会不会因为一阵风就又重新归为零。
仙容县主觉得卫安看见了她难堪的一面就要灭口,觉得这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可是她却不懂睁开眼看一看,真正活的辛苦的人是什么样的。
卫安活的才真正辛苦,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肩上扛着的却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生死,她每一步都走的这么慢,每天都要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就算是到了这个境地,她也没有丧心病狂,她也没有不择手段。
他迈步走到熟悉的地方,许久才抬头在萧瑟的秋风里看了一眼已经住了许久的院子。
他想起谢良成对他的交代了。
他脚步不停的进了院门,再回头看了一眼,大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他目光转瞬便冷了下来,见人关了门,何胜迎出来,便道:“里头说!”
他这么晚才回来,之前又递回来消息说是往定北侯府去了,何胜就知道是有要事,见他这么谨慎,便应了一声,先领着底下的人四处查看了一番,让人严守门户,又让人去通知了和兴他们两个,才赶去见谭喜。
谭喜也没有丝毫耽误,他特意把说话的地方定在了亭子里,四面的窗扇都已经下了,风景一览无余,不怕有人偷听。
言简意赅的把谢良成的事说了,又把卫安的吩咐说了,他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被人跟踪了,而且怕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何胜和和兴对视了一眼,再看看何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还是和兴最先阴沉了脸,面色难看的问:“他们竟能跟上七小姐?!”
虽然卫安已经被封了寿宁郡主,可是他们还是习惯称呼她七小姐,卫安也从来没有要他们改口的意思,这个称呼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卫安做事谨慎,每次出来从来不直接过来,都是经过换装,而且身边只跟着个林跃,早期的时候,甚至连林跃都带在身边的。
就这样,那些人竟能跟着卫安找到这里?
还是说,他们早就知道这里,只是在守株待兔?
可他们又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他们不过是普通人-----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如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总会有答案的,何胜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七小姐怎么说的?”
卫安怎么说,他们照着去做就是了,不怕到最后不能把那群该死的苍蝇抓起来烧死。
谭喜笑了笑:“引蛇出洞。”
他们要跟,就让他们跟,不仅让他们跟着,还得让他们如愿以偿。
一夜转瞬即逝,第二天何胜早起便让人去门口换了灯笼-----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信号,表明家中有人,卫安可能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