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五老爷有些不打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又把话题拉了回邱家的事上:“这事儿要真是真的,邱楚英的前途也算是完了,秦家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才蹙了蹙眉:“把话说清楚些,邱家怎么了?”
三老爷便接了话头:“今天,有个自称秦家旧仆的仆妇当街拦了秦家二爷的轿子,说叫救命,又说叫替姑娘报仇……”
卫安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还以为沈琛得出多么高深的主意,可是竟然最后却选了这么个法子,当街拦轿……
也亏得他想的出来。
可卫安也几乎立即就明白过来沈琛这样做的深意------这样一来,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件事了,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别有用心的人。
这么大的事,根本就遮掩不住了。
邱楚英哪怕是舌灿莲花呢,秦家也肯定会深查下去----何况按照岑二说的,这些年秦芮根本没在秦家的人面前露过面。
秦升和秦东这么精明的人,肯定会看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卫阳清眼里藏着些阴霾,这个邱楚英原来是这样心狠手辣的角色,亲自逼死了自己的原配,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仗着岳家的势,跟岳家来往如常。
这得是怎么样的本事?
卫阳清自问把他放到邱楚英那个处境上,是断然做不到这么多年如一日的藏着掖着的。
二老爷便也叹气:“听说秦升当场就认出了这个仆妇乃是他姐姐旧日的嬷嬷,当年在家里也是很有脸面的。这个管事嬷嬷哭的肝肠寸断,哭说是如何受制于人,是如何被逼着配了人生了子,又是如何被迫给装作邱夫人的岑姨娘驱使。”
秦升当时已经认识到了不对,不肯叫这仆妇继续说下去了,铁青着脸立即让人把仆妇押起来,带回家去了。
“坏就坏在当时国子监下学。”三老爷咳嗽了一声,促狭的笑了:“刚好那位邱家的大公子也在人堆里,那个仆妇立即就指着他尖叫起来,说他是鸠占鹊巢,他只是个姨娘生的,还说秦家姑娘嫁过去邱家了根本就不曾育有子嗣。”
这才是杀招呢。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把秦芮看的那样重的秦家人会怎么想啊?
秦家的人当然想杀了邱楚英的心都有了。
可是在这之前,该查清楚的还是要查清楚才好。
秦升是个办事极为干脆利落的人,他一面安抚住了濒临崩溃的老母,一面让人去查那仆妇说的事。
而在这同时,他竟还有心情应付前来登门拜访的邱楚英。
邱楚英一进门便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小舅子秦升面前,哭着说对不起秦家。
秦升没有愤怒,他冷静的简直可怕,还亲手扶起了他,喊他姐夫:“姐夫这话从何说起?一个仆妇不懂事罢了,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亦说不定是刻意被人利用来离间我们两家的,姐夫放心,我会查个清楚,决计不会冤枉了姐夫。”
邱楚英连目光也不敢跟秦升对上,唯唯诺诺的应是,半响才惊觉自己身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黏在背上。
他结结巴巴的看着地上同秦升说:“这个恶仆…也不知道她怎么竟有这个胆子……”
秦升语气愈发温和:“姐夫不必着急,若是被我查清了是谁在背后作梗,我必不放过他!”
邱楚英心里有鬼,总觉得秦升是在旁敲侧击,汗水淋漓的应是,又擦了把头上冷汗。
秦升便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谣言传的也实在没有道理。真是荒唐,她竟说我姐姐已经死了,何其可笑。”
他若有所指的看着邱楚英,似笑非笑:“姐夫,你说这是不是无稽之谈?若是我姐姐死了,这等大事,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又怎么能不告诉我们秦家?而说我姐姐没有诞下后嗣更是荒诞不经!若是她没生下孩子,那……阿列是怎么来的?何况还有阿辰他们呢。”
“我姐姐逢年节送来的节礼也从未断过,我们家中派去的仆妇也总说姐姐好的很。”
秦升的话还没说完,邱楚英已经觉得肝胆俱裂了。
他是知道这个小舅子的厉害之处的,他甚至比秦东还要可怕些。
秦东不过是让你死罢了,可是若是你得罪了秦升,那下场可远比死要惨烈的多了。
他今天来之前,已经狠狠发作了岑丽莹一通,斥责她管束不好下人,竟然让那个贱婢跟到京城来了。
可是等来了之后,听秦升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都瞒下来了,那个贱婢也一直跟着岑丽莹,还很是得宠,在家中过的风生水起,她要是真想反水,真挂念着旧主,多的是机会。
可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偏偏这个时候蹿到京城来了。
莫非真是有人在背后作祟挑拨?
可是又不得不说,若真是有人,那他也没破解的法子。
说一千道一万,秦芮是真的死了,死了的人是不会复活的,秦家不会在乎背后的人到底什么目的,他们只在乎秦芮死还是没死。
果然,秦升的哑谜和警告都说完了,便步入了正题。
他笑了笑,问邱楚英:“姐夫,姐姐应该也快进京了吧?到时候姐姐一回来,我便把这个诬陷你的贱婢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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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法子
邱楚英被秦升若有所指的话当场吓得冷汗涔涔,费了这一生以来最大的毅力才咬住牙没有打颤,在秦升这里露出马脚来。
秦芮已经死了,他是找不出另一个秦芮来给秦家过目的。
可是如果老老实实的承认这个事实,秦升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满门尽毁的,他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一时坐立难安,连遗书也想好了如何写了。
直到邱列进了门咳嗽了一声,才将他从沉思里惊醒,他咳嗽了一声,看看外头天色,才嘶哑着嗓子问:“都已经天黑了啊?”
邱列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又沉默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邱楚英向来是很器重这个长子的,要不是重视子嗣,他跟秦芮也就不会出现问题了。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一时有些恍惚了,竟透过邱列,好似看见了他刚跟秦芮成亲的那几年的光景。
那时候他是少年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又被侍郎大人看重要许女儿给他,他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等到那一日去侍郎府上做客,偶然看见了在流云亭上赏花的秦芮,他便忽然改了主意。
什么东西都忘了。
家乡的父母,家乡的未婚妻,通通都忘却了。
他写了信回家请父母帮忙退掉婚事,还在侍郎股举办的雅集上大放异彩。
他成功娶了秦芮,衣锦还乡归故里,岳家强势有力,新婚妻子美貌温柔,他还以为,他这一生就该这样美满幸福下去。
可是日子原来不是仅仅花前月下和红袖添香,还有这样多的琐事和烦恼。
头一年秦芮的身子毫无动静,他同父母争吵许久,又摆明事实利害,这一年便终于安稳过了。
可是高门贵女跟寒门本来就格格不入。
秦芮不是那等因为不能生孩子便向公婆卑躬屈膝的人,更不会因为这个就委曲求全。她仍旧高高在上。
而偏偏他的母亲却是把生养看的比天大的人。
哪怕你是个天仙呢,你不能生,那也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一个不肯服软,一个有意刁难,两个人的矛盾愈来愈难以调和。
而日子久了,他的耐心也早已用光,终于借着外任的机会把妻子带去了任上,避开了父母催促。
可是避的开父母,避不开世俗眼光和流言蜚语。
时人都以没有儿子而为耻,偏偏他不仅没有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终于有些扛不住了,在三年任期满了之后回家,接受了父母安排,娶了二房。
还不是姨娘,而是二房。
这个二房,自然是他青梅竹马又辜负过的未婚妻-----她一直等着他呢,为了他守身如玉,苦苦等候。
他也实在对着秦芮有些腻烦了-----她永远不会低头,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体谅他的难处。
他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吃了无数的药,拜了无数的神,依旧无用……
他直到如今也仍旧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若是实在要说有错,那也是错在他娶了个这样打不得碰不得的媳妇儿。
自从他娶了二房,秦芮便不叫他进门了,长年累月的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更加不再去给公婆晨昏定省。
他便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去理会这些让他头疼的事。
等到岑丽莹过门第一年年底便给他添了个儿子,他就更不把秦芮放在心上了。
他父母年纪都不小了,生平唯一的愿望也就是抱个孙子,等到孙子一出生,他父亲便病重去世了。
他把父亲去世的责任归咎在秦芮身上,对着她终于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还跟秦芮摊牌,跟她说,就算是要和离,他也愿意。
可秦芮却不和离。
只是这样跟他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