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向来是脾气很好的,从前冯氏也算跟这个姑姑关系不错,可是这趟进宫,冯贵妃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虽然一心向佛,可总还是有些生气的,看起来沉静又温柔,可现在却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冯氏觉得有些渗人,坐着陪她说了会儿话,小心翼翼的劝她:“姑妈,您…您节哀顺变…以后总会好的……”
她看着冯贵妃手上攥着的一只荷包,又猛然收了声,不敢再劝,叹口气陪她坐了许久。
冯贵妃却转过头来问她了:“听说小三儿被人打伤了?”
冯氏没想到她知道,也忘记问她听谁说,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躲躲闪闪的避开她的目光:“还是沈琛…就是为了当年的事……”
她知道冯贵妃早年跟长乐公主的关系算得上不错,当年长乐公主自尽以后,冯贵妃还曾经大动肝火,也因为冯家帮着她夺了平西侯的爵位和东西,对她极为冷淡,就不敢告状。
冯贵妃笑了笑,神情有些莫名,过了半响才按着额头打发她:“你回去罢,出宫之前别忘记去跟皇后娘娘告辞。”
等打发了冯氏,冯贵妃一人立在窗前半响,许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楚王妃说,曹安不是杀三皇子的真凶,是被人陷害了。
冯贵妃不是傻子,知道楚王妃说这话肯定有别的目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楚王妃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太巧了。
她的儿子一死,方皇后那边就说有孕…
也就书上有这么巧罢了。
楚王妃还说,临江王府跟方家走的挺近,几家藩王府里都唱了堂会,可唯有临江王府的堂会,方家老太太都给了面子亲自去了。
最近方皇后还频频在隆庆帝跟前说临江王府的好话。
楚王妃固然不怀好意,可有些话的确也是事实。
冯贵妃的指甲狠狠地扣进肉里,目光动了动,嘴角缓缓扯出了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
始作俑者楚王妃心里也不怎么好受,陪方皇后坐了坐说了会儿话就回了府,问明白丈夫儿子都还没回来,先回了房换了衣裳,倒在榻上叹了口气。
掌事姑姑给她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又帮她把毯子往上提了提:“天儿开始冷下来了,王妃还是要爱惜身子。”
她顿了顿,又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当吗?”
这是极亲近的心腹,楚王妃也没什么顾忌,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妥当,就是冯贵妃有些可怜,年轻时那样漂亮飞扬的一个人,现在这副模样,我瞧着就心酸。”
她蜷起身子,把脚也放进毯子里头,才觉得暖和了一点儿,声音细细的:“王爷这是想祸水东引,可是冯贵妃如今能做什么…”
她还是觉得冯贵妃可怜的很。
掌事姑姑就知道她心里症结在哪儿了,忍不住莞尔:“您就是心太善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本来大家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然得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儿。”
楚王妃也明白这个道理。
楚王机关算尽,布好了这么一张大网,原本是能把所有人都网罗其中的-----顺利的话,卫家会因为卫玉敏和承恩伯勾搭而被扯下水,而方家会被扣上毒害皇嗣,陷害冯家的帽子…
就跟多年前那时候算计明家一样。
一下子搭进去多少人?
只是这回却不知怎的出了岔子。
郑王没死成,临江王府没被拉进去就算了,连卫家居然也脱了身,冯家没完,方皇后没事,竟然还怀了身孕。
算来算去,竟然只成了一件事-----三皇子好歹还是死了。
真是让人头疼。
掌事姑姑又劝她:“您可别觉得冯贵妃做不了什么…毕竟当年可是能跟明皇后当好姐妹的人,继后进宫了她也仍旧能活的好好的…这就是本事了。挑起她的火,至少方皇后那里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后宫女人们的争斗,从来都是最狠的。
楚王妃打了个冷颤,低声嗯了一声,她怎么糊涂了,楚王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质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掌事姑姑知道她听进去了,微微笑着安慰她:“您别担心,王爷和世子都是能干的…不会有事的。”
这倒是真的,楚王和楚景瑞两人都是一样的性子,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谁敢在他们头上动土?
就算是真的想,也要有那个命才行。
说到楚王,楚王妃咳嗽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王爷还没回来?”
按照规矩,藩王们应当早就回封地去了才是,可出了三皇子的事,藩王们回程的日子自然就遥遥无期了起来,更因为如此,一举一动都更加要小心,被人抓了把柄可就不怎么妙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才刚落,外头院子里一个嬷嬷站在台阶底下跟丫头们传话:“王爷回来了,让王妃这里预备着。”
掌事姑姑的神情现出些欢喜来,看着楚王妃很是愉悦:“王妃,您瞧,王爷哪件事不是和您有商有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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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傀儡
多年夫妻,楚王妃自认对楚王是极了解的,楚王也不是那等好色之人,因此夫妻感情一直算得上不错。
底下人一传话说预备着,楚王妃就知道今天楚王的心情大约不错,想了想,特意点了几道菜吩咐厨下去做,又让人把地窖里藏了有些年头的酒拿出来预备着。
等到傍晚的时候,果然楚王就已经到了院子了。
她忙站起来迎上去,亲自给他换了家常外衣,这才轻声问他:“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一身的酒气?”
大周皇室的子弟们的长相向来都是过得去的,毕竟妃子们一个比一个貌美,楚王虽然长得不如临江王那样容易招花惹草,可是却也算得上是个耐看的美男子。
只是他鼻高而挺,嘴唇薄,眉毛上扬,眼睛里总是有股锋利和审视,叫这英俊里又添了一点儿让人恨不得近而远之的刻薄。
他在楚王妃对面坐下来,夹起一只楚王妃替他夹的珍珠丸子吃了,面无表情的问:“怎么样,这一趟进宫还顺利吗?”
楚王妃性格不是很强势,方皇后虽然不坏可是却娇气的厉害,冯贵妃更不是好相与的,更别提还有个林淑妃,楚王怕她吃了亏。
楚王妃连忙摇头:“皇后娘娘那里有客,有方老太太陪着说话呢,因此也就没怎么顾得上我,我去瞧冯贵妃娘娘了。”
她斟酌了一下,告诉楚王:“只是我看她的样子,好似不大相信似地。”
不大相信是正常的,不过女人么,唯一的期望没了,毕竟骨肉相连,这点理智是维持不住多长时间的,只要再出几件很小的事,也能让她彻底崩溃。
楚王似笑非笑的拈起玻璃碗里盛着的樱桃,看了看又重新扔回盘子里去,嗤笑了一声:“没事,她总会信的。”
楚王妃不大明白。“还有别的法子?”
他们和冯贵妃可没什么交情。
而且楚王妃碰上冯贵妃的时候总是不合时宜的心虚,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冯家荣昌侯和荣昌侯世子是怎么死的,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楚王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我帮了平西侯一个忙,这么大一个忙,你说他们要不要感谢感谢我?”
平西侯……
楚王妃久不在京城了,想一想才反应过来,楚王嘴里的这个平西侯沈亮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威武大将军沈聪了,而是上任平西侯的弟弟。
她唔了一声,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小口小口的喝:“平西侯不是跟老四有仇吗?”
当初长乐公主一死,临江王差点没当众直接把沈亮给打死,真的说得上是怒发冲冠了,后来还是冯贵妃和冯家用尽了法子,才让临江王收了手。
可这么多年以来,这梁子算是就这么结下了,沈琛又养在临江王膝下,要说这两家关系能好,怎么可能。
“有仇才好啊,没仇怎么帮我们?”楚王说的理所当然:“他这么多年被老四打压的够惨的,只有个爵位在身,什么实缺都轮不到他,府里早已经入不敷出了。以前还有冯家能依靠,现在冯家遭了大难了,他可什么都没了。”
“所以我绑了个忙。给他谋了个京营的肥缺,他现在只差对我三跪九叩了。”
楚王很有些不屑:“虽然冯贵妃跟冯氏算不上亲,可是冯贵妃对冯府总有感情的。现在荣昌侯世子的儿子仍旧袭爵,他跟冯氏的感情可好的很。就算是看在这个侄孙的面上,冯贵妃也愿意给冯氏几分面子的。这时候冯氏的话就很是重要了。”
她丈夫向来能把一切能利用的关系都给利用上,楚王妃终于不那么担忧了。
的确,很多事冯氏来说,比他们自己去跟冯贵妃说效果要好的多。
她点点头:“她若是说服了烦呢个贵妃,那冯贵妃肯定要恨透了方皇后了。”
“还有别的。”楚王吃完了,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告诉楚王妃:“朱芳递出来的口信虽然无稽了一些,可也未必就是全在撒谎。”
他说到这里,目光猛地阴沉下来:“你挑个时机,替我好好看看卫家那个老太婆还有那个什么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