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为何匆匆来电?
她突然想到前几日景老爷深夜见客的事情。
她目光一凛,却飞快低下头去隐藏了那一抹寒迫的光芒。
一定发生了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把傅家的书信给我……”
她朝站在一旁的初晴伸出手去,雪白的臂膀像洗净的莲藕一般,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见若隐若现的经脉。
第二十三章 来信(2)
镂空雕花梨花木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拆信刀。
晏九九接过初晴递来的褐色信封,用小刀小心裁开那密封的红色蜡印。
想不到这富察氏居然稀罕洋人的玩意儿。
晏九九轻吹走手中的粉末,默默想道。
“小姐,可说了什么?”初晴伸着脖子问道。
纤盈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奶茶般暖人的阳光中歙合,薄如蝉翼,跃跃欲飞。
视线落在书信的最后一行,晏九九的唇角有细微的松动。
“原来在杜威庄园的时候jack可曾提过这富察氏?”
晏九九抬头问着初晴。
“jack…”初晴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窗外,回忆道:“富察氏…傅家……我似乎记得倒是说过老爷在东方有一位挚友便是姓傅,只是不知是不是今日传来书信的这位富察氏了…”
晏九九抿了一口茶,视线又飘回那一封书信山,清秀隽永的小楷,横竖撇捺却又极为飘逸,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再来细细辨认应是一位女子的笔迹,可却因着这特殊的笔画却是极难模仿的…
她又看向最后一句类似于交接的话。
“得此信,应知人。”
傅家书信所言,本是托付于挚友更应慎重,本该一家之主摆砚写书,但世道纷乱,唯恐有贼子冒认书信,为非作歹。所以,这书信便叫那被托付于金家的小姐亲自撰写,因着字体特殊,世家少有人能杜撰,人到之时定当亲自写字验人。
晏九九思来想去,不禁啧啧称奇。
这富察氏不愧为满清的大族,竟能想出这般万无一失的计划,这绝非是偶然,若不是在数百年的更迭中,无论是党羽之争还是改朝换代,次次化险为夷,一步步夯实世家的基土,如何有这般的底蕴?
果然还是她太年轻,之前所想太过于局限。
富察氏虽曾为镶黄旗部,一直负责皇帝的亲卫防守工作,可如今满洲国已灭,他们以及金家这些清朝遗留的贵族却处于十分尴尬的地位,到底是自持身份,还是放下身段去谋他事讨生活呢?就她所知,能如杜威庄园一般鼎盛依旧的满清遗留贵族,是少之又少…
而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富察氏虽然不比杜威,但若是与杜威来往甚密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入不敷出,父亲想来会帮衬一二,此此只说送了小姐过来,男丁全数不提,这说明富察氏尚有年轻俊才,只不过乱世当道,顾及不了家眷罢了……因而可推测这傅家在宛平应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这样想来前后逻辑便通畅了,晏九九仿若茅塞顿开。
可转念她又诧异道,“初晴,你说这傅家小姐是何许人物,别的人不送来,偏偏把她送来…”
初晴摇了摇头,“小姐,这电话是jack管家亲自打来的,想来这傅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疑惑的是为何这书信和电话刚刚来,那边的人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觉得…”
“你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怪异吧!”晏九九顺着接了一句。
初晴挠了挠头,惊喜道:“对对对!如小姐所说,却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按说这世家都讲究一个礼先人后,这礼先就着人才慢慢的到了;只是这傅家…这傅家…”
她揪着羊角辫子,撇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晏九九叹了口气,“这傅家未免太匆忙了一些,倒像是在躲着什么一般,你可是这样想的?”
初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笑吟吟道:“果然还是小姐聪慧敏捷,我这笨脑袋……”
晏九九不禁嗔道:“你这丫头,聪明劲儿全用在讨巧上了!”
“只要小姐开心我自然也开心了啊!”初晴傻里傻气笑道。
晏九九自然不信她的装傻卖乖,却只指了指她,笑道:“若是你不聪明,又如何分析出刚才一番话来,你啊你……到头来全没学着我的好,尽学着这些古灵精怪的脾性!”
初晴仿若被识破了一般娇笑着嗔了几句便端着空置的杯碟出了门去。
晏九九将那红线黄纸的信纸对折装进信封锁进了梳妆台旁的顶面镶嵌着淡绿色兽面纹老岫岩玉四角包金檀木匣中。
她逆着光扫视了院中各个角落布防的守卫。
她明明白白的告诉父亲回东方实行为期一年的社会实践作业,既然是作业在哪里完成都一样…相比洛城而言,宛平是东方的都郡,更为繁荣昌盛才是,傅家和父亲交情匪浅,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更加值得信赖?要不傅家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不可能会这般托付信任,她回来之际,傅家应该还没有到迫在眉睫之势,那么为什么父亲不与她安排直接去往宛平呢?
他不过是依旧慈祥和蔼的摸着她的头,细细叮嘱了一番,就算她最后硬是不要那些随从侍卫,父亲也没有一再而三的强求。
一个更为直接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从头到尾父亲都知道吗?
从她察觉毫无娘亲的消息开始,再到她委托亨利暗中调查…
她隐隐觉得,父亲应是知晓的。
她又想到了钟五爷和景家…
也许她回来的消息并不是钟五爷告诉景施琅的,也可能是父亲!
晏九九惊遽。
父亲为何联系景施琅?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娘亲了……也就是说父亲早就知道娘亲寄宿在姨母家,并且生活安逸,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是不是哥哥的事情父亲也知道呢?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差点丧命不仅仅与景施琅有着联系,也许父亲也牵涉其中,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看清哥哥虚情假意的面目吗?
她盯着窗外爬满墙翠绿的爬山虎,盘根错节的茎叶紧密的交织在一起,晏九九看得心烦意乱。
在她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前,父亲为了她的感受没有将娘亲接去日不落这样的解释尚且说得过去,可她认祖归宗之后呢?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娘亲,就好像刻意回避着什么一般…
她现在感觉自己回国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回来所以自己便回来了。
娘亲的样子应该还是闷在鼓里,要不她知道了哥哥的事情不可能这般容光焕发。
“小姐!”初晴突然叩门道,“阿丁说表少爷府上的管事来报说那边的景老爷说请您一会儿晚餐过后去说说话,据说是想问问英文方面的知识。”
晏九九想得入神,又被初晴瞎了一跳。
她喃喃道:“英文……”
思定之后,她越发狐疑起来,晚餐之后去说说英文?
她的直觉是不信的,天下哪里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她想起那日夜晚姨父匆匆离席去外院会见友人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让初晴去回了好字。
是与否,今夜一会便知。
第二十四章 重返
晏九九自打法租界走了一遭之后这身子骨是越发的脆弱了,大事小事有没有总是隔三差五的要病一场。
娘说生她的时候还没足月,还差一月的时候娘亲在院子里浆洗衣物,洗完了转身晾衣服的时候,脚下积水一个光溜儿,盆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衣服散了满地,娘亲连着肚子一头摔在石阶上。
娘亲吓得够呛,以为这孩子终归是命里保不住罢。
跌鼻青脸肿,肚子阵痛,娘说那感觉就好像婴儿要从里面把她的肚皮撕开一样。
她疼得满头大汗,秀气妍丽的五官全然皱在了一起,父亲在房里踱来踱去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一检查,连医生也纳闷,什么事儿也没有,胎像平稳,毫无滑胎的意思,当下只开了几幅稳固去惊的药,外加零零碎碎跌打肿痛之类的外伤药材。
就这样,母亲在床上一直待到还差半月的时候,见伤势好得差不毫厘,便终于赖不住无聊下床想到这院中走走,推开那些普通娟纱框的扇门她才发现那日跌落的台阶,竟碎了几小块石头,想来是跌倒的时候磕破的。
想到那肚子上的淤青,娘亲不免暗自称奇。
娘亲说,她命硬,百折不屈,他日定当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颜色。
所以她那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晏九九不禁莞尔。
想来她和娘亲是一样的脾性,终归是耐不住闲淡的人。
不过好在这几日风寒已去,这时候又能继续回去工作了,想到接踵而至、堆叠如山的文件,她又有些头疼。
这几日在家休养,景施琅虽然准了她的假,却没那么好心让她闭目养神,一会儿不是送了那日在景府砸碎的物件儿单子,就是晚上过来窜门子说东说西,自己却总要被他气上那么几回,非但如此,还因着姨母欠下一笔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