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格,你不必因我顾忌着。靖哥儿性子拘谨了些,我知你是心怜他自小经历灭门之痛,所以小心颜色。不必如此,只当他是与我初来洛城时一般。”
晏九九噗嗤一笑,碧莹莹的菜汤在腻白的茶杯里打晃,她掩盖将杯边将溢的汤汁咬住。
细如鱼脂的杯壁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胭红。
“我记得我们那时候对字识人,你一言我一句,倒像是为了今天的伏笔。你看,若非宛平城乱着你转而来到洛城,我们也不会如此熟识,之后接二连三的发生的事情让担心你的人闻声而来,误会迎刃而解,这是给你们二人天赐的机会。”
傅婉容听着,莫不过是感叹造化弄人。
“既是这样,我便电话联系他明天来说说米行的事情,我在家里闲了好久,只盼着米行能早早的恢复开张。”
茶杯见底,晏九九的五官面容虽模糊的印在莹白的杯壁上。
但却可见动态,她眨了眨眼睛,杯壁莹白若糯米的雪光反射在她的眸中。
“我见你几天未曾见过周先生,早前的还去一起看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怎的近日疏于联络,百转千回,终于找到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了?”
晏九九有心嬉笑,傅婉容面露红晕,一副被说心事的样子。
说话不免软了几分,嗫喏道:“我可不似你这般顽皮,若是景先生在我只把矛头转向他罢,大不了说出‘又不似某人能天天正大光明的见面’这样没心没肝的话来,反正一是佩格你瞧不上,二是景公子事能藏心,不显不露罢。”
晏九九果真没放在心上,只见傅婉容自己把脸说红了,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我也不用分身了,米行的事情我全权交由你和周公子一起去查办!”
晏九九笑声大胆放肆。
这下惹的傅婉容一声不吱,可面对这样自信明亮的笑容,她是愈加明白景氏的少公子为何会独独衷情于之。
一如她为何与其义结金兰。
“对了,米行重新开业还得有段时间,这事儿还是要跟江大小姐说一声,虽然米行无她之事,但总归是借着过道的。”
傅婉容恢复很快,转移的话题也正好说到晏九九心里去了。
晏九九肯定道:“确实要跟书宁姐说一声,表哥和江家交好,所以江家才对我们米行如此放心,现在出了事情,书宁姐还总想着帮我们。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好心才是。”
舌尖还缀着小雨天清的碎香。
晏九九突然想到在江家舞会之后婉容与她说的花园偶遇亨利和书宁姐之事。
又因小雨天清突然想起景氏华亭与亨利、表哥三人一起煮茶赏景。
虽坐实此事却因着事务缠身迟迟没有深溯。
一张嘴发现婉容正瞧她,似等着有话要说。
“佩格,那天在江家的误会之后,我和靖哥儿又在电影院碰见江小姐还有江二公子。不过这江小姐不愧是洛城当之无二的才女,我看江二公子平时倜傥恣肆的模样在其长姐的面前不止收敛一半的。就连靖哥儿也说,江大小姐气度不凡,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原以为想到一处去了。
这下晏九九只觉着好生有趣。
这江氏长姐确实是为不可多得的妙人。
她见过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何况是周、傅二人。
晏九九忍俊不禁道:“我说你们俩到底是去看电影还是看人了?我以为你这几天心心念念的都是罗马假日这部电影,却不想是我会错意,心心念念的只是那一个‘人’罢了!”
傅婉容心喊不好,缘是落了晏九九一侃,面上霞云微敷,再去追究只是掩耳盗铃。
她烧心道:“我看你还是做些正事儿去,这阖府正缺人,不如就按刚才说的,就由我们金公馆的大小姐‘名正言顺’的去找景府借两个人来,可好?”
第一百六十章 探虹(10)
晏九九语塞。
在她眼里,除却娘亲之外,婉容是最通情达理的人。
在明知她生闷气的情况下,她是绝不会再去接触景施琅的。
况且她答应着要从景府借两个人,言下之意就是要么婉容去,要么使初晴去。
这样子剖析下来,晏九九觉得她这撮合周靖海和婉容二人重归于好的干劲太过猛烈。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们二人之间就让他们自己的去琢磨好了。
“周先生自从来洛城,还未好生招待一番,况且你俩初释前嫌,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怎样?”
虽心里叨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远离傅婉容和周靖海之间的尴尬。
可说出口的话无一不为二人着想。
傅婉容见她一本正经起来,两人的话题似根深蒂固的茴草,使了半天的蛮劲拔不动。
这会儿悠悠转转的,竟倏的从景泰商贸歌剧院的纠葛一把拔了出来。
也好。
她心下想着,顺承道:“也好。他来洛城这么久,回回见我都在解释从前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放下了,也只原本诸多对他有所误解。言行上少不了过分偏激,坐下来谈谈,说开了,往事云云随风去,以后就朝前看罢。”
晏九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傅婉容和周靖海的陈年往事她是近年才知晓。
即便她能理解婉容这数载日日如黑蚁噬心之痛,可终归不能感同身受。
这时候说些安慰的话倒显得不合时宜。
好在后院里有了动静。
环佩叮叮,云尘里有脚步声愈来愈近。
“诶呀!小姐的茶!灶上还烧着水,不会煮干了吧!小姐!刚才陈妈叫我……”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到厨房去了。
缘是初晴应陈妈将阁楼的旧物拿到院中晾晒除潮。
红日西斜,晴风微浪,只把那暖意吹到心坎里去了;初晴一时竟忘了手头的要事。
回过神来方才想起小姐的茶,这一进客厅看到晏九九和傅婉容还坐着,不免慌忙起来。
“咦,这茶盏怎的突然凭空消失了?”
初晴疑惑着踱出厨房,却见刚才没细看的桌上放着那只“消失的茶盏”。
晏九九笑道:“我要是等你这个记性来给我烧水沏茶呀,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傅婉容掩嘴附和,笑眼似月。
“小姐,我现今不知怎的,记性不比从前总爱忘事,前天是大珍给我说了一个笑话,当时听了笑的我眼泪都出来了,可第二天起来毫无记忆;再就是昨天要修剪玫瑰,若不是婉容小姐现在正修剪着,只怕我是想不起来的;还有今天……唉……可见我却成了人家故事里的笑话!”
初晴捶着脑袋直扁嘴。
这若是在制度等级森严的家族里,这样的仆人怕是早已经被赶了出去;亦或是受罚过多耐不住便逃了死了罢了。
多半没有好下场。
“我说你呀,这新春伊始,应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脑筋应该灵活起来才是。”
晏九九摇头,转瞬想到近些时因歌剧院常常晚睡,这丫头跟着她的时间熬着。
不免心疼道:“你呀!我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循!你看看景府送来的药材还有多少,虽天天炖着汤药,细数下来也是供过于求,以后你多炖一些,分食给家里的人。”
景施琅送来的药材她就这样随便分了,若是她这个表哥知道了,不知道心里会有什么表现。
宛如心中骤然冒出来的恶作剧。
晏九九想想就开心。
可说到实处,这些药材放在这里独享也是用之不尽,家里仆妇尽心尽职,应是给每个人一些体己的关心。
“咦,最近总不见欧先生,听你今天说的,他好几天未曾去过商贸了,可是董事会的董事又为难你了?”
傅婉容虽然管着晏家米行,但亦是为晏九九排忧解难的军事。
涉及歌剧院,晏九九从始至终对其都没有隐瞒。
可这几日因和那只老狐狸拧着劲儿。
景府,便未曾去过。
夕阳西落,波云烟烟,水月微茫。
人倚兰州唱晚,从湖边当亭中;从街庙到城门。
街上的行人各有各的目的地;
穿梭、转弯、停驻,便到了江元凯所往之处。
由拥闹转进空静,走过猫儿胡同悠长的衢道……
“二小姐,太太昨天才下了命令,您今天不能出门,您就别难为老奴了……”
“我今天偏要出去,要是母亲敢罚你们,全然是我担待着,还不快给我松开!我要……”
惶惶制着景妍妡的家仆将其松开,倒不是因为受了吓;而是景府大门口立人如玉面郎君,白衣黑领,再熟悉不过。
家奴如蒙大赦,恭敬而谀道:“江二爷,您可来了!小姐这几天在府里闷着,老想着要小子们引着出去玩,可太太下了命令;而且小子们虎气,又怕伺候不周,左右想着去请江二爷来……”
这景府大门口的,若是说自家小姐为了跑出去找别家公子不免颜面尽扫。
这家奴不愧是个老人精。
几句话不仅将小姐拨清楚,还为江元凯的到来找足了理由。
景妍妡一听老奴口中所称,连忙不争手下,忙扭头喊了声“元凯!元凯!元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