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根就没睡着,晏九九在他脸上的杰作他再清楚不过。
起了身去窗边的黄花梨高面镶玉璧盆架,他掬了一捧水,来清理脸上未干的墨迹。
晏九九这才反应过来,那清水沾了墨迹正慢慢变黑。
“喂!”
她忙走过去挤开了景施琅,掬水要来洗脸,现在不洗干净的话,一会儿她去找谁要水去?要丫头们看见她这副手下败将又输给景施琅的样子?
景施琅在一旁憨憨的笑,也不去抢她的水,等晏九九将一盆清水洗成了黑水,他方才打趣道:“表妹的脸……比一般的人要黑上不少呀!”
晏九九擦了擦脸,看了看一盆墨水又看了看脸上洗掉一半墨水的景施琅。
“这里面明明有你洗掉的一半水好不好!没见过你这么会颠倒黑白的人!”
景施琅笑着耸了耸肩,好像是随你怎么说的意思。
晏九九吃过他的哑巴亏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她看着景施琅朝那盆黑漆漆的水走去,见他一副要用那水继续洗脸的样子,眼神动了动,咽了一口口水…
景施琅果然毫不在意的掬水继续洗他脸上的墨迹。
“喂…那可是我用过的…”
景施琅专心洗着脸没去理晏九九,等他慢条斯理的揩干了脸上的水渍,方才转身,揩手道:“表妹,这松烟墨是极好的墨品,色泽肥腻不说,品相也是上品中的精品,想来美容美肤是极好的…”
晏九九有一瞬间觉得景施琅的皮肤确实比平时更白了一些。
“……”她耸了耸眉,“好吧……”
景施琅不置可否,请了晏九九去八角罗汉桌入座。
晏九九捧着青瓷小盏咗了一口,方才慢慢道:“阿丁前几天说在顾心慈的上房发现了一个丫头……你有何看法?”
景施琅听着晏九九的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透过薄如云烟的雾气看着她,道:“那丫头应该是沈府安插在张府的眼线…”
晏九九眉头颦蹙,道:“你的意思是沈府对于张府也是有芥蒂的?”
景施琅看了她一眼。
晏九九就觉得奇怪了,张府防着沈府,沈府戒备着张府,这两家人怎么还能故作亲昵,煞有介事的大办喜事,而后风光的结为亲家呢?
她想不通又想得通……
张家和沈家都只是各取所需,其实她不必这么惊讶……
“按阿丁所探查的情况,那丫头应该不是被关了一日两日的…”晏九九想道:“顾心慈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我觉着那丫头要是真的不利于她的……想必早已经灭口了罢……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至今还留着那个丫头,你也说了那个丫头是沈府的人……”
景施琅点了点头,“按顺势的逻辑来说,这丫头是沈府的人,主观来说是对顾氏不利的,但是这丫头若不是沈家常用的人士绝不会拍派到张府的……也只有沈府里常用的人方才会用的放心。也就是说,这个丫头一定是知道沈府不少事情的…”
晏九九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顾心慈难道就是揪着这一点,反倒要把这个丫头当做人证来反咬沈府一口?”
她只是这样猜想着,可前前后后还是有些许不通,且问道:“这个丫头既然是沈府一贯用着的人,必然是忠心耿耿之辈……顾心慈又凭什么来令她吐出真相呢?”
沈公馆的辛秘晏九九没有兴趣去了解,这段时间她最多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与linda中毒有关的一切之上,包括顾家,可是顾家暗中做了什么,到如今她要对沈公馆出手的事情一无所知。
“敏瑜是莽撞之辈”景施琅提点了晏九九一下,“沈伯父行事滴水不漏,但不见得顾心慈要从他下手……”
“看来敏瑜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顾心慈手中…对了!阿丁还说那天虽然是他独自去顾府探查,但他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踪迹……只是尚未查明此人是谁!”
景施琅颔首,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错!若是敏瑜真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这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她派来探查那个丫鬟行踪的……”
“我看那丫鬟不论在他们二人谁的手里都不好过…更重要的是若是两家争锋相对,那个丫鬟又是极其重要的人证,只怕性命危在旦夕…”晏九九紧接着道。
景施琅这时才幽幽道:“顾心慈这个时候正自顾不暇,表妹你想去张府逛一逛吗?顺便把那丫鬟给劫出来……”
“……”
逛一逛……顺便劫出来……
他以为这是逛集市顺便顺手牵羊偷个钱包吗?
第一百零九章 偷龙转凤
合着景施琅说要带着她偷偷潜入张府就是为了要来参观一下,顺便劫个人?
晏九九这时候正跟着景施琅翻过了张府的后墙,可她是没有武功的人,虽然那个冷面冷心的家伙给她垫了背,她少了些磨磋,可难免落地时不摔一个灰头土脸。
她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往跟着景施琅,小脸皱成一团抹布。
景施琅没有回头,却道:“你要是再把脸这么皱着,只怕明日就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小老太太了。”
晏九九立马收了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内心的怨恨还是无法消解。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尘。
抬眼看见景施琅副手优哉游哉的走着,哪里是来劫人的?
就差身后再配两名丫头端着瓜果,打着蒲扇罢!
“表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还在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就要仔细脚下的路…”
晏九九还没凝神去想他话中深意,脚下一个踉跄踩到光滑的石子路上滑了一下,她失了重心,差点叫出声来,稳了稳被景施琅转身单手扶住了。
“表妹,你若是摔倒了,我会心疼的…”
晏九九撇了撇嘴角,却又不敢大声说话,一双眼睛气鼓鼓的,她还被景施琅拉着,斜着身子他不说拉她起来,也不放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微微敛了敛,“表妹,你这是要向表哥投怀送抱吗?我是很高兴的…只是在这张府……”
“……”
晏九九想起身来着,谁知道景施琅提着她,她使不上劲来,“喂!快让我起来!”
“对了!”晏九九耐不住尴尬的沉默,“于姑娘为何今晚不来与我们一起吃团圆饭,按说她在你房下,也应是家里的一份子…”
她真想扇自己一嘴巴子,于娓娓是景施琅的通房丫头,据说前身百乐门的舞小姐,她听说景施琅当初中意要八抬大轿的娶回家做正经奶奶,可谁知终归是过不了姨母这一关最后收在景施琅身边坐了通房丫头。
晏九九感叹着传到她耳朵里的这个版本,真是人言可畏!
不过景施琅也是个能说会道会演戏的好手,若不是他绘声绘色,这洛城的人又岂会信以为真?
若她不是亲耳听景施琅说于娓娓的问题所在,又亲自经历了这么多藕断丝连、疏密相关的事情,她岂会相信景施琅是在做戏?
每每她在景府总感觉有一双犀利而又复杂的眼睛盯着自己,现在想来就是于娓娓了,她在景府和景施琅演了那么多场戏,那于娓娓应是信以为真的,要不此时她和景施琅也不会相安无事……
景施琅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有‘你没事找事?’之类的意思,晏九九本是没当真自己所言,见警示啊来那个这般不禁起了玩心。
“那于姑娘此时不知道多寂寞呢,窗影摇群木,独自对着残羹冷炙,邀月独酌,真是要多凄苦就有多凄苦…表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呐!”晏九九目光潋滟,顾盼神飞。
挑灯的男子知道晏九九故意挑事,快到洞门,已不比羊肠小道上的漆黑,可景施琅却还是忍住不去发作,他省得这于娓娓指不定暗处正观察着他二人,所以他此刻应是谨慎为上,这一点晏九九也是知道的,可她偏偏要逆着景施琅,不仅要戳景施琅的胸口,还要刺激这暗处的于娓娓发作,她和景施琅也好速战速决,顺藤摸瓜的将她背后之人揪出来清理干净。
“表妹……别人不知道你咯,我难道不清楚吗?你无非又是在吃于娓娓的醋…虽然这醋美容养颜是个好东西,但吃多了是对身体不好的,其他的口味也应该多吃些才是,这样身体才能养的白白胖胖的…”景施琅一边说一边低低笑着。
“谁要变成一个白胖子!”晏九九小声嘀咕着。
景施琅虽然没有回头,但仅听笑声晏九九可以猜测他清清淡淡的笑容。
哼!清汤寡水!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偏偏那些姑娘小姐喜欢的不得了!
“表妹,小心脚下!”
“诶哟!”晏九九吃痛一叫,痛在脚上她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一边弓腰摸着腿,一边指着景施琅道:“你!你故意的!”
景施琅摊摊手,“我喊你了,可你还是一脚踢在门框上,也不能怪我。”
她的确听到景施琅喊她,可那时她腿都已经迈出去了!
“你喊我的时候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吧?”晏九九朝景施琅偏过身子,嗅了嗅鼻子,“怎么一股骚味儿?难道你发骚了不成!哦!”晏九九一拍手,“怪不得晚些提醒我呢!原来是发骚想你的于姑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