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哥哥病了她早就收到消息,如今不去见他只是尚还摸不清景施琅的脉数。
顾心慈已经把她逼到崖口上,她怎能不急火攻心?
可是景施琅的病在听到欧亨利到来的第二天便奇迹般的痊愈了。
这会儿正在金公馆里与欧亨利、晏九九三人同坐在一张西式餐桌,华美而贵丽的长桌尽头放着一捧水红浅粉的鲜花,花旁是一鼎高脚蜡烛,因着白日所以不需要染烛附和法式风情的浪漫。
“欧先生?”景施琅端坐在欧亨利对面,金边立领和金光熠熠的欧式靠椅交相辉映,没由得生出威严庄重来。
欧亨利笑着放下刀叉,抬头双手交握道:“景先生,我听启璇说了,您是他的表哥,她的亲人就是我的朋友,您叫我亨利就好。”
欧亨利言辞谦虚恳切,可一双笑眼里明明带有审视的意味。
景施琅目光一凛,左手的食指似有若无的划过咖啡杯的手柄,他淡淡笑道:“先生客气了,我还是叫您欧先生的好。表妹与我自小生活在这洛城之中,到了年龄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我一向是支持的,只是父亲早早的便将景泰的大任放在我肩上,我本是想陪她一同去游学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派些保镖在她身边保护着却不料那些人榆木脑袋还是耐不过九儿的古灵精怪被她甩在码头上……”
景施琅一边说着一边无奈的笑看了晏九九一眼,“我拿我们家这个九姑娘是从来没有办法的。我派去保护她的人灰溜溜的回来我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这么多人跟着一个人都能跟丢,你说说看是有多蠢?”
景施琅这番话明嘲暗讽,他从来不介意贬损自己顺便暗伤他人。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人再笨再蠢,晏九九还是对洛城这一方土地恋恋不忘,至于忘不了的是人还是城,就由听这番话的人自己去推敲了。
语音刚落,他心中运筹恰如坐地日行八万里,只见他本就天生风情的眉目越发沉静。
“欧先生,多谢你,若是九儿没有在海外遇见你这样一位两肋插刀的朋友,只怕她所面临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解决……”
“那倒是没有什么……”
欧亨利言辞谦和,他从见到启璇第一眼起早已暗中将真心托付,如此便要倾尽一切护她周全,可景施琅说的话像跟找不着的隐刺一般,时时刻刻刺着他的耳朵,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朝那伤口涌去。
这时候那音声漫漫的男子话语又在他耳边刺着针。
“九儿若是没有你的襄助,是定然不会轻而易举的跳出夏氏姐妹的陷阱,更不会在日不落帝国的时尚圈占有一席之地……”
长桌两侧两名男子正在唇枪舌剑,夹在桌子中间尽头的晏九九看的好不痛快,见景施琅轻而易举的说出她在日不落国所遭遇的一切,令她惊讶之余没有想到的是在遥远的日不落帝国她的一举一动被景施琅毫无缝隙的掌握在手中,而如今竟然可以当着她的面儿毫不忌讳的说出来。
这个臭脸的男人难道当她是透明的不成?
公然偷窥她的行踪还理直气壮不成?
可欧亨利却不见得这么想,对于金启璇和景施琅之间的罅隙他并不知情,更别提晏九九当初‘逃’往海外的那一出戏码。
他以为景施琅时时刻刻掌控着启璇的动态是他深爱的女子自己所言,他的心不免七上八下起来。
景施琅刚才一番话他不是听不懂,左一句九儿又一句表妹的,无非是在表明他和启璇的关系有多亲密,而启璇从未告诉过他除了金启璇这个名字以外的称呼,不管这一声‘九儿’是景施琅和启璇之间约定俗成还是其他昵称,至少他在亲近这件事情上已经败了一层。
可启璇在日不落帝国所经历的一切没有景施琅的影子,这是对他来说最有利的筹码,亦是他和启璇最为珍贵的回忆。
景施琅从头到尾的感谢他就是为了以帮忙照顾之类的理由拉开他和启璇之间的距离,重点就是要加深他欧亨利只是启璇朋友的这个印象。
他差点上了这只狐狸的当!
“景先生,您过奖了,启璇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我帮助她是应该的”欧亨利彬彬有礼道,“不管是启璇在日不落帝国还是回到了洛城这一方家乡,她若是需要我的帮助,我不管跋山涉水还是远渡重洋,我都会全力支持她,就算倾尽所有也在所不辞。”
景施琅笑了笑,显然欧亨利一番话并没有吹起他心底任何一片尘埃落定的叶子。
“欧先生,谢谢你!”景施琅感激道,又转眼看晏九九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若是这样的话,欧先生您来的太是时候了!”
晏九九再了解景施琅不过,一席话下来她早已看透景施琅对亨利明显的敌意,他怎么可能会双手奉上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又要挖什么坑给亨利跳。
“我说表哥…”她忍不住开口。
景施琅还盯着欧亨利不放,伸手拦阻了晏九九的话。
“欧先生,听说您是外籍华裔,从小在日不落帝国长大,没想到你的中文这么流利。”
他怎么又绕到别的事情上!?难道是他察觉到她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要避开她?晏九九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无奈的看了看窗外,又转目盯着两人。
“景先生过奖了,不过这都要感谢启璇,若不是她常来指正我,只怕我的中文水平就只是平平而论了。”欧亨利笑意更浓,说完看了晏九九一眼。
“……”晏九九恨不得立即抓住脑袋大搓几下,亨利这时候夸她做什么?他的中文水平她从未教过,更别提指教了,看来亨利是准备和景施琅一较高下,可是……跟景施琅这个疯子较劲做什么?亨利这样一番话不过更加顺理成章的给景施琅出手的理由……
对!晏九九恍然大悟,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景施琅要又一茬没一茬的跟欧亨利讲这些乱七八杂的东西,不就是在找证据吗?
可是她和欧亨利做什么难道还有全部告诉他不成?
她正想着听见景施琅接下去的话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一记白眼,果然如她所料……
“欧先生,不如这样……”景施琅想着又停顿了一下,将端在手中的咖啡抿了一口,“最近我身体抱恙,所有的事务都交代给了九儿,我想她一个人是忙不过的,再加上最近商贸中推行的改革方案,董事会反对的呼声很高……你来景泰帮帮她。”
你来景泰帮帮她……
你来…
景施琅的这句话在晏九九的脑袋里不住的回荡。
她就知道是这样!
景施琅压根就没安好心!
明里是要亨利来帮助她,若是亨利不帮助她就说明他刚才说过‘倾尽所有’的话都是胡诌,而暗里呢?景施琅明明和亨利不对付的,哪里会是看重了亨利的实力要请他来景泰呢?到景泰来做事不久印证了羊入虎口这个说法吗?到时候亨利做什么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可亨利想走是随时的事情,可又要考虑着她的感受不是吗?
晏九九是最恨又最钦佩景施琅是当面输心背面笑的手腕,不禁将人牢牢的钳制住,还要他人为自己卖命牟利。
果然亨利是答应了。
“景先生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考虑”欧亨利看了晏九九一眼,“若不是景先生提起我还没发现你的眼圈有些发乌,可是近来没有睡好的原因?”
景施琅听言眼睛从杯沿子下抬了起来,他放下杯子朝晏九九看去,这几日见她见得少,若不是他得了欧亨利来的消息怕还是在景府枕戈待旦。
他和九儿早已经约定好此时他做戏装病就是为了令顾家放松防备,虽然他在家里闭门不出但并不代表他的她不知道最近做了什么,宛平城那边的羽翼他并不丰满,但并不代表无人可用,那傅家的小姐躲着什么人他查得一清二楚,那周靖海也算是名门望族的遗族,一向是跟驻扎在宛平城的外国人交好的,近来与傅家有些接触应是想打探傅婉容的消息,只是发现傅婉容并不在傅家之后便追来了洛城,晏九九现在忙得就是如何把傅婉容变作一株隐身草,要不前几****也不会来找自己说要将傅婉容接到庄子上住几天。
回过思绪发现晏九九的眼圈发乌,便道:“昨日初晴有没有……”
“亨利,你在海军部队的日子如何?”晏九九生怕景施琅得寸进尺,忙截过他的话茬转向亨利。
亨利道:“怎么你要听故事?”
晏九九笑着点了点头。
有没有把小灶上的汤药温了你喝!景施琅在心中缓缓默读这后面的半句话。
据说欧亨利是在他走后不出一刻钟便到的,他走的时候晏九九还在熟睡之中,那欧亨利来后不久晏九九就醒了,至于初晴有没有端药去给他家小姐他尚没有令远山传人来问。
圆润如贝的指甲在桌面上有一出没一出的敲着。
他细细听着欧亨利跟晏九九讲着他在海军部队偶遇一次突如其来的海难,他如何与船员共度难关,又是如何在这次重度灾害中立下一等功荣升为中将。
短时间内的升到这个头衔是少见的,景施琅一边思量着,一边又端了咖啡细细品尝,既然都官至此为何还要跑到洛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