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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纪事 (那梦无)



转过身来,却是丁锐。

陆嘉月顿时如临大敌。

丁锐被陆嘉月突然变得紧张防备的神色吓得后退了两步。

“丁少爷有何事?”陆嘉月语气清冷。

丁锐不禁一噎,心里反复思量斟酌备下的一番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

“丁少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陆嘉月看出了丁锐的犹豫不决。

丁锐看着陆嘉月,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忍,嘴角嚅动许久,才终于开口。

“陆妹妹...我对你不住,我与你的婚事---”

他话还未说完,陆嘉月就已经全然明白了。

看来他是真的对那位夏姑娘动了心思,就要来推却与她的婚事了。

那命中注定的美满姻缘,当真是谁都拆不散。

陆嘉月心中豁然开朗,大感畅意,笑着打断丁锐的话:“你不必说了,你没有对不住我,我也没有对不住你,咱们俩之间本就无甚干系,如今更是互不相欠。”

丁锐万没想到陆嘉月竟如此善解人意,怔了半晌,终于如释重负,长吁一气,笑道:“如此便是最好了,我还怕陆妹妹你会...罢了,原是我多想了。”

陆嘉月摆了摆手,道:“不妨,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说着,俏然一笑,“但愿丁少爷能得偿所愿,和心上人有个圆满的结果。”

说完,告了一礼,自带了辛竹去了。

丁锐微红了脸,默默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开了。

曲茜和段文心掩藏在疏影轩外的一处墙角,远远看着陆嘉月和丁锐先后离去。

“她都和锐表哥说了些什么?锐表哥竟连脸都红了!”曲茜气呼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嘉月的背影。

段文欣淡淡笑道:“还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些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的话罢了。”

曲茜冷哼一声,“上回我说她不要脸,还觉得有些冤枉了她,今儿亲眼看见她勾搭锐表哥,她可真是---这院子内外人来人往,她就不觉得害臊么?”

“眼见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她自然是得意忘形,哪顾得上害臊。“段文欣的声音轻飘飘的,说着,还向左右看了看,“前几日我就告诉你,在杨府里吃喜酒时,她就和丁少爷眉来眼去,没少亲近丁少爷...大姑太太自是不会说什么,老夫人和大夫人又疼她,更是不管,还好妹妹你没去,不然真是要被污了眼睛呢。”

陆嘉月的背影已经转过院角去,看不见了。曲茜便看着丁锐的背影,直看得泪水涌将上来,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又扑簌簌落下来。

“...难道锐表哥真的要娶她了?”曲茜呜咽着哭了起来,眼泪落个不停。

段文欣忙安慰曲茜,拿绢帕替曲茜擦着眼泪,却趁曲茜不留意的时候,忽然抬头朝陆嘉月离去的方向望去。

午后温暖的日光洒落在她娟丽清秀的面容上,泛起淡淡一层柔光,却也照亮了她眼底一抹森然的冷戾。

*

陆嘉月来至曲松的书房,庭院里外一片静悄悄的。

上了台阶,站在廊下,书房的门也是掩着,辛竹正要上去叩门,忽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却不是曲松,而是丁璨。

陆嘉月扭头就走。

“陆家甥女,留步,留步。”

丁璨在后头喊。

陆嘉月脚下生风,片刻不停。

一看见他就想起那晚在杨府的偏门外,他冷着脸说的那些冤枉她的话!

什么定下婚事,什么招惹旁人!

她好端端一个女孩儿家的名声,就是这么任人随意玷污的么?

“帕子,小姐,帕子掉了!”

辛竹忽然也喊了起来。

陆嘉月这才停住,顺着辛竹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掖在袖口里的那块绸帕,掉在了身后的地上。

陆嘉月愣了一愣。

也好,原就是想将这帕子还给丁璨的,此刻他就在这里,正好当面还了他。

陆嘉月又转身回去,捡起绸帕拈在手中,走到丁璨面前,二话不说,便将帕子向他怀中一抛。

欲要转身再行离去,无意间一抬眸,却恰与丁璨四目相对。他依旧面若春风,可是那温润眉目里,比起往日似多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他竟是在对着自己笑?

陆嘉月气恼之上,更添忿慨,眉头不觉拧了起来,一双清澈润亮的眼睛瞪着丁璨。

“...国舅爷是长辈,胡乱冤枉了人不说,却还笑得出来...”说着,蹙起秀鼻哼了一声。

丁璨手中握着绸帕,笑意吟吟:“小丫头气性倒是大得很---不过,请你看在我曾借这帕子给你用过的份上,容我解释一二,如何?”

陆嘉月这才想起来,上元佳节那晚曾得丁璨出手解围的事,且还用了他这块贴身的绸帕擦了自己的鼻涕眼泪。

也是自己气糊涂了...本是欠着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还没有还呢,竟然给就忘得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就算欠着他的人情,他也不能随意冤枉她啊...

不过陆嘉月的脸色到底和缓了些,怏怏然道:“我不听你解释,你替我解围的事情,我没忘,但是你也冤枉过我---”她想了想,自点了点头,“那便算是功过相抵罢。”

丁璨朗声而笑。

“那可不行,我怎么觉得是功不抵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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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以画补过

陆嘉月不禁纳罕。

功不抵过....?难道他也觉得他自己错得太厉害了么?

瞧他这笑容可鞠的模样,与那晚在杨府时简直判若两人。

究竟怎么回事?

陆嘉月顾自疑惑,两弯浓淡相宜的秀眉不觉微微蹙起,清澈如水中银丸似的一双眸子也透着几分疑惑,粉润润的双唇却轻抿着,是亦喜亦嗔之间的模样。

丁璨看在眼里,不觉失笑。

小丫头还没有真正的消气。

看来那晚确实是自己将话说得太重了,又因为喝了些酒,心头一热,就顾不得思虑周全。

还好回去后抓着锐哥儿问出了实话,果然他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这小丫头倒是没有撒谎,不过锐哥儿那闷葫芦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向旁人吐露心事,她却是如何得知?

不过既然她与锐哥儿都对彼此无意,那正在商议的婚事,自是要烟消云散了。

小丫头也自有另择婚配的权利。

丁璨思及此处,心头蓦的一松,颇感轻快。

当即便对着陆嘉月拱手缓施一礼,笑道:“那晚原是我喝多了酒,糊涂了,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还望陆家甥女海涵,莫放在心上。”

他如此客气,倒让陆嘉月有些过意不去。

他可是长辈,身份又尊贵,她哪受得起他这一礼?

整个人不觉向后退了两步,道:“国舅爷不必如此---你也曾帮过我,我还欠着你一份人情呢,这件事就算了罢...”

“方才我既已说了功不抵过,自是要将这过错给弥补妥当的,”丁璨对陆嘉月点一点头,示意她稍待,转身往书房内的桌案上取过一个卷轴来,捧到陆嘉月面前。

“小小礼物,以弥补我言语之失,你定要收下。”

那卷轴有一尺来宽,用的是小叶紫檀的木轴,系着天青色的绸带,只看不出有多长。

瞧着像是字画,不过陆嘉月向来对字画无甚兴趣,接了过来,便顺手交给了身后的辛竹,向丁璨道了谢。

“不打开瞧瞧?”丁璨的目光落在那卷轴上,有些微的失望。

陆嘉月淡淡一笑,道:“我先收着,待回去静了下来,再细细观摩赏鉴。”

丁璨颌首,面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

陆嘉月重又回去疏影轩,一进去就看见曲松正和丁钰坐在芭蕉下面打双陆呢。

上前去不由分说便拉了曲松到一旁,低声道:“哥哥怎么诓我?明明不在书房里,却让人唤我去,让我和国舅爷两个人在那里,好不尴尬。”

曲松笑道:“是他不让我留在书房,说是要给你赔礼,我在那里他面上抹不开。”

堂堂的国舅爷,竟也有面上抹不开的时候,当真是难得。

陆嘉月不禁想像着丁璨难为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一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也罢了,我已和他说清楚了,尘埃落定,今后谁也不再提了。”

曲松点点头,笑道:“那便好。”又见辛竹手中捧着一个卷轴,伸手取了过来,“他送你的?”

陆嘉月道:“是呢,我还没打开瞧过。”

曲松便将卷轴上的绸带解去,展开了来,原是一幅海棠春睡图。

看上去墨迹尚新,几枝海棠枝叶细翠,簇簇怒放。因为画得栩栩如生,看着那海棠,就像是能闻着花儿香似的。

又看上面朱红色的印章,竟是“张朴云”三个字。

陆嘉月虽不喜字画,却也听说过张朴云其人。

是在十来年前,便已声名鹊起于京都城的一位画师,坊间都传他画艺精湛,有鬼斧神工之笔,画风绵柔瑰丽,亦是别俱一格,而且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坊间竟无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只是偶尔会有画作出世,在坊间流传,引得那些爱好字画的人趋之若鹜,争相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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