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断定,楚瑶之所以没有动静,那是因为楚瑶暂时还没理清楚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可若是她给楚瑶提供了些思路,那楚瑶说不定就有了生活的目标。
丫鬟很快就将表姑娘略有些清醒的消息给散出来了。
不管表姑娘在金家的事情有多丢人,乔柔是半句也不会和家里的小姑娘们说的。于是,于情于理,这些个小孩子们,都是应该来表姑娘这儿探病的。
首先来的是楚瑾,楚瑾天生性子乐观,又在乔柔的教导下,也是很大方善良的。这个表姐虽然不太熟,但她还是愿意将自己最喜欢的点心给带过来。
又因为表姑娘向来喜欢首饰,楚瑾还带了自己刚得的镯子,那种宽口的,表姑娘也是能勉强带上的。
虽然就是普通的金镯子,但表姑娘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日后不称手了,这金子也是能直接当银钱用的。
随后是二房的姑娘们,三房的楚瑜。都多多少少带了探病的礼物,表姑娘趁此机会,也算是小小的发了一笔,当然,那是因为吃药的成本没算在里面。侯府不至于连个看大夫买药的钱都要表姑娘自己出。
甚至表少爷也来过了,楚瑶的影子,还是没出现。
小丫鬟着急的有些上火,表姑娘却是不担心:“她肯定会来的,我知道她的性子,人都说,三岁看老,楚瑶那性子,到七八岁就已经是定下来了,不可能再改变了。”
丫鬟有点儿不认同这说法,虽人到中年还有可能因为受刺激改变性情呢,小孩子家家,犯错了被惩罚了,大多数都还是能改好的。
要不然,这世上的小孩儿,怕都是坏人了。
连等了三天,眼看这天气又想变坏,像是要下雪了。表姑娘就有些着急了,之前做出来的稳定和镇静也绷不住了:“你亲自去请大姑娘……”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个慢悠悠的声音:“亲自请我做什么?”
表姑娘脸上立马露出些懊恼的神色,同时对乔柔也有些愤恨,若非是乔柔当日里吩咐了这院子里的丫鬟监视着她,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怎么会这样轻慢她这个表姑娘?连院子里来了人都不通报一声,一个个的,都是活腻歪了!
不是表姑娘小气觉得这些小人不中用,而是楚瑶主动上门和被请上门,对她来说,是两个不同的条件。
若是楚瑶主动上门,那她等会儿就是占据主动地位。可若是楚瑶是被请上门的,那等会儿,就是她有求于楚瑶了。
一点点儿的地位差距,带来的结果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现在楚瑶已经来了,表姑娘总不好将人再给赶走,然后重新想个办法来引诱楚瑶过来。只好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自己脸上也带出几分笑容来:“请你来说说话,咱们姐妹,也有好几年没见了,本来我是想早点儿去见见你的,只是,你也知道,表舅母那边……”
她苦笑了一下:“我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若是违背了表舅母的意思,怕是这日子,也好过不了。所以,还请妹妹原谅我,我这里给妹妹赔罪了。”
一边说,一边软绵绵的撑起身体,想要下床给楚瑶行礼。
楚瑶绕过屏风,也并没有阻止表姑娘的动作,只冷冷清清的站在一边等着表姑娘下床。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表姑娘有些诧异,可到了这会儿,戏要是不唱下去,就一定是没有别的机会了。
于是,不顾丫鬟的阻拦,表姑娘还是下了床,端端正正的给楚瑶行了个礼。
楚瑶这才摆摆手在一边凳子上坐下了,她今儿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裙,上面竟是连半点儿绣花也没有,一头黑漆漆的发披散着,也就后面系了一根和衣服同色的带子,连个首饰都没带着。
素净的很,猛一看就像是个出家人。
就连神色也是平平淡淡,一点儿别的颜色都没有,脸颊雪白,眉毛淡淡,妆也是没有的。
她这样,倒是让表姑娘原本十拿九稳的心有了几分动摇了——难不成,真的是念了几年的佛,整个人就变成佛了?移了性情了?
小孩子家家,是很容易被移了性情的。要不然,怎么有年少不许读别的书的说法?连少年郎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更不要说本就见识少,时常被关在内宅的女孩子了。
“请我来有事情?”楚瑶再次问道,岔过了刚才表姑娘说的那些赔礼的话。表姑娘心里迟疑了一下,面上露出苦笑来:“妹妹这是和我生分了?还是在怨怪我没有去探望你?”
楚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摇头:“并不怨怪你,连我的亲祖母,我的亲弟弟,我自家的亲姐妹,都不曾去探望我,你不过是个表姐妹,自然也不用去探望的。”
堂姐妹也是亲姐妹,只要侯府没分家,一家子就是一家子,不分什么你家我家。
“你我之前的情分,岂是别人可比的?从你小时候,咱们姐妹俩就同吃同住,你去我家,我来你家,咱们姐妹都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挨在一起,这样的情分,我岂能不去探望你?”
表姑娘眼眶红红,想要拉楚瑶的手,然而楚瑶两辈子早就将陈家的人看的透透的。就是上辈子,她和表姑娘交好的日子更长久呢,最后表姑娘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陈家一脉相承,用得着的时候当你是手中宝,心啊肝儿啊肉啊的喊,用不上的时候你就是那拦路石,看着碍眼想着厌烦恨不能早早除掉。
她并不耐烦和表姑娘应对,微微动了一下胳膊,躲开了表姑娘的手:“有事儿说事儿,若是没事儿,我这就回了,你怕侯夫人,我也是怕的很。那佛堂,我可不想再进去了。”
没人知道她这几年在佛堂过的什么日子,她本就是重生之人,又曾做过亏心事儿,白日里还好,只要不抬眼就什么都不用怕。可到了晚上,还要抹黑诵佛经,丫鬟们在门外,上面是高高在上的佛祖,周围是黑漆漆一片,整个佛堂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荡。
刚开始的时候,她心有愤恨,但慢慢的,就开始害怕。她怕那些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存在,她怕那高高在上的佛祖会睁开眼睛,她怕外面的院子里会扑过来什么怪兽。
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她都害怕的不得了。初开始,害怕了她就发泄,打骂那些丫鬟,诅咒乔柔和楚瑾,责怪楚侯爷和老夫人。然后连丫鬟们也开始轻慢她了,饭菜是冷的,床铺是硬邦邦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人和她说话。
那些丫鬟婆子们,自己明明在一边说的开心,可看见了她,就一个个露出死了娘的表情,半点儿声音也不给她。她就算是打骂,她们也不反抗。
老太太一开始还为她换过丫鬟,可后来瞧见那些丫鬟婆子们身上的伤痕,就再也没说过换丫鬟的事情了。于是,整整两年,她除了开口诵经,竟是一句闲话都没和别人说过。
害怕变成了恐慌,恐慌变成了寂寞。她这才知道,她的反抗,她的责怪,她的怨恨,在这侯府里,根本半点儿作用也没有。若是再不出去,她在这侯府,怕是再也不存在了。她苦等着,苦熬着,差点儿将自己变成了怨鬼,这才从佛堂里出来了。
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想进什么佛堂了。那地方,对她来说,就像是个地狱。
第88章
楚瑶在这几年里,练习的最多的表情就是没表情,她不能让人看出来她在害怕。所以哪怕是表姑娘,这会儿都看不出楚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她有些拿不准楚瑶的心思,但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后退是没有退路的,她只能选择往前走。
“若是你能帮我一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表姑娘说道,看楚瑶挑眉,脸上露出几分略带嘲讽的笑容,表姑娘忙解释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虽然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仰你们侯府鼻息,但谁能说我日后就一定发达不起来了呢?实话和你说,我现在已经是找到了出路,但我需要你的帮忙,若是这事儿成了,我保证三五年之内,我会成为人上人,表妹,你可想过,三五年之后,你的婚事,是捏在别人手里的?”
楚瑶心思略动,说别的她可能不动摇,金银财宝,锦衣华服,首饰胭脂,这些她都不在乎,因为表姑娘给的,肯定是比不上侯府给的。哪怕她自己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乔柔这个女人,明面上的事情向来是做的十分周到的,府里姑娘有什么,她楚瑶,也绝不会少了什么的。
但说到婚事,楚瑶就没办法拒绝了。乔柔不喜欢她,老太太这会儿怕是更喜欢楚瑾他们。亲爹一个大男人,在女孩子的婚事上,能有多少见地?怕是那男人只要有一个优点,亲爹就能看得上。但女孩子选夫婿,和男人有没有优点是两回事儿。
一个后宅不安稳,就能毁掉一个女人的一辈子。
陈家那边,是恨不能将自己绑在他们府上的,也绝不可能在自己的婚事上提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的。
换句话说,她现在,孤苦无依。想要一门满意的婚事,这府里,她谁都依靠不上。
“我若是不说实话,你大约会以为我是在哄你。金家你知道吧?”表姑娘见她不出声,就再接再厉:“金家的姑娘,进宫做了太子妃,我看中的人是金家的大公子,太子妃的嫡亲兄长。皇上年老,太子早晚要登基,到时候,太子妃就是皇后,金家的老爷,会被册封为承恩公,金家的大公子,到时候就是承恩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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