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在豫州城中已呆了半月,便在心中暗想,
“别说是豫州城南便是整个豫州城中都被我查了个遍,衙门里的户籍也被我买通了官吏翻了好几回,城中姓宋的人家,有同龄男孩的也不算太多,能对得上号的更是寥寥无几,说得出锁上云纹的只有宋老六一个,眼看着半月过去了,再费周折便不是半月、一月能了的事儿了,不如先带了孩子回去以后再慢慢查!”
想到这处便又去破窑寻了宋老六,那一头宋家父子早已是望眼欲穿,银子花光了,又不愿再去做零工,便在那破窑里头苦苦熬着,正等得心焦,见方魁过去那真是欣喜欲狂,
“您……您可来了!”
宋老六拉着更加瘦弱的宋士铭将他往前一推,
“您……您快将他带走吧!”
方魁给了宋老六五百两的银票,
“这些银子便当是酬谢你,这些年养育这孩子的酬谢!”
想了想又道,
“你凭这些银子也能买下一个院子好好生活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到城中方家酒铺,找掌柜的便是!”
宋老六听了欢喜的要疯了,
瞧这意思,不光有五百两银子拿,以后的银子也是不会断的了!
想到这处不由对方魁千恩谢,心中得意暗道,
现下有银子用,以后我儿子长大了,在那家里掌了权,我不是尽等着做老太爷了么!
方魁自是不要做那冤大头的人,五百两银子是谢宋老六不假,但城中的掌柜却是要盯着宋老六以防他走脱的,也方便以后有事儿再问询他,若是事态紧急要下狠手也说不定的。
因而用银子养着宋老六,以方家的财力倒也不算什么。
宋老六满心欢喜的送宋士铭跟着方魁走了,自家如何花用这五百两银子不提。
方魁带着宋士铭回到方家,京城方侯爷的信已到了,方崇岳收到信瞧过之后提笔回信,之后又叫了方魁来把信给他瞧,
“这事儿你也应心里有数的!”
……
京城皇帝大内之中,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光,暖阳射在墙宫之上,却还是留下一片带着寒意的阴影,皇帝赵廉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缓步走在宫道之中,身后大太监保寿亦步亦趋低头跟在后头,之后再无旁人。
两人默然无语静静前行几百步,转过前头拐角便有一道微开的小角门,里头人影闪动,有人早已等在那处,见他到来轻轻推开了门,露出一张脸来,却是一个样貌娟秀的妇人,她无声的行了一个礼,退后几步迎了赵廉进去,
“慕华!”
赵廉几步进去,保寿跟在后头回头望了几眼,轻轻把门合上,守在那处垂头等候。
赵廉拉了方慕华的手,两人一同到里头坐下,方慕华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陛下,我这处简陋,还请陛下恕罪!”
赵廉瞧着桌上澄澈的一杯清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口道,
“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你了!”
方慕华摇头道,
“臣妾倒不觉着苦!”
她久不受宠,所住宫殿与冷宫也无甚区别,人少事少倒也清静。
这厢起身自墙边柜子里,取出那封信奉到赵廉面前,赵廉展开急匆匆看罢,脸上顿时涌上一片怪异的潮红,抬头捂了嘴,轻轻咳了几声,
“他们……他们……咳……咳……找到他了!”
方慕华立在他身后轻轻拍抚为他顺气,
“陛下,孩子已是寻到了,如今已被带回了方氏族中!”
第三十二章 悔当初
赵廉咳过之后,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来我才知晓,原来我还有血脉流落在民间,这……这也是天不亡我赵家啊!”
说罢反手拉了赵慕华坐下,
“慕华,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这赵家江山只怕真要落入那毒妇的手中了!”
方慕华轻声问道,
“如今这情势可是要将孩子接回宫来?”
赵廉摇头道,
“现下孩子年幼,那毒妇的势力又渐大,先让他在方氏族中好生栽培,待朕在这朝中好好布局,到他羽翼渐欲,抓住时机才能一举将那毒妇至于死地,此时不能轻举妄动!”
方慕华点了点头,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两人在这破败的院落之中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廉这才带着保寿出了角门,赵廉沉默走了半响,仰头瞧了宫墙夹道之中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叹了一口气道,
“朕半生糊涂,将这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几乎要拱手送人,如今幡然悔悟也不知还来得及不!”
保寿轻声应道,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那些个魑魅宵小不过一时跳梁,须弥张狂罢了,以后必能拨乱反正,荡平宇内,迎接皇子回宫的!”
赵廉喃喃道,
“也不知我这身子还等得了不……”
唉!恨只恨他年轻时宠爱那毒妇,放心将后宫诸事交与她,甚至连前朝的事儿都让她过问,以至得这些年来她逐渐做大,到了现下势倾朝野,连他这做皇帝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不过得宠爱了几年的慧妃竟然还联合慕华,瞒着他生下了一个皇子,因怕那毒妇辣手暗害,刚出生时便悄悄送出了宫去,这才给他除了太子之外还留下了一丝血脉,不至被那毒妇独霸了朝纲。
想当年慧妃三度生子却是全数夭折,最大的也没有活过一岁,那时那毒妇宠冠后宫,明里暗里施了多少毒手,让她害得朕登基后多年无出,便是潜邸时所出的成年皇子也让她害死了两个,至如今他膝下便只得了太子一个。
幸好老天爷也瞧不过这毒妇太过猖狂,令得她所生的儿子,也是体弱多病,冒然登基大宝只怕地位不稳,这才至得她不敢下狠手害了朕。
若是朕一去,太子再不行,只怕赵氏的旁支便要立时起来了,这毒妇就是怕弄至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因而迟迟不敢动作,否则她只怕早在朕没有察觉之时下手了。
现下这情形倒是令得朕有了可趁之机,只要小心布置,悉心为我儿暗暗储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便接他回朝……
若是……若是……朕这身子撑不到那时……朕……朕便狠下心下旨将皇位传于旁系,必不能让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不过赵廉不到最后那一刻,怎么甘心将宝座就这样拱手让人,但凡一丝可能,他都要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位去。
前头他因着身子日渐衰败,心下早已渐渐绝望,如今有了这孩子便让他重燃了斗志,为了赵氏江山,他必也要殚精竭虑与这毒妇好好斗一斗!
这一头宋士铭如今做了方魁的义子,也入了方家的族学,与方素素一同进学。
方素素得了一个哥哥也是欢喜的,宋士铭头一回进学堂便是方素素领着进去,宋士铭虽说是年纪大,但却是从未识过字儿,便进了小班跟一帮子小些的孩子呆在一处。
宋士铭在这学堂之中,因着是方六爷亲自领进门的倒没有瞧不起,只是他自家心里却有些异样。
他听信了宋老六的话,只当自家便是方魁的亲生儿子,满心以为回去是做大少爷,但到了方家却被方魁收了做义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和小弟弟。
他已是八九岁了,长年在那下九流聚集的地方呆着,该知晓不该知晓的也是知道一些了,当下心中便暗想,
“我年纪比家里的两个都大,定是要亲爹在外头与人私生了我不敢带回来,后来又娶了这位夫人,这么些年了才敢把我带回来,却也不敢说实话……”
这样子的话,自家做了义子终究不是这家里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家里那个小的才是正经的嫡出少爷,以后这家里有没有他的地儿还不好说呢!
他在这族学里左右前后都是些出身家境比他好的,即便不是那方氏中人也是家中富庶的,偶尔有那么几个不是家中有财的,但也是刻苦用功,上进求学,先生日日都要称赞的。
宋士铭进了这里自觉出身不能为外人道,又自小生在落魄的地儿,两厢一对比便不自觉的有些气短,不过他内里也是有些韧劲儿的孩子,心知现下的情形若是自家不奋发图强,只怕以后还要混回那破窑去。
见识了方家的富贵,这学堂之中诸子每日的生活之后,那样的苦日子是打死他也不会再过了。
即是不想再回去,在方家又不是正经的少爷,便要收心忍性,刻苦用功求学。他这厢便对同窗谦卑友爱,对师长恭敬顺从,对家中的弟妹也是十分爱护,对方魁夫妇更是十分孝顺。
这样的孩子自是讨长辈喜欢的,柳氏可怜他身世对他更是十分照顾,方魁瞧在眼里也很是欣慰。
这孩子即便是身世有误,也是大人的错,与小孩子无关,他若是能长大成材,留他在方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宋士铭在这处进学,方魁留了个心眼儿看着他,却还有一个人在那暗处瞧着他。
你道是谁?
自然是那宋屻波!
自打方魁回来卧龙镇,宋屻波便一直紧盯着他,那一日方魁亲自陪着女儿与义子进学堂,宋屻波躲在暗处悄悄儿瞧见了。
那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