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窦辽之女患伤寒之症状,不小心传与了窦张氏之女。结果一番救治,窦辽之女病去康复,窦张氏之女却因病夭折了。
窦张氏痛不欲生,窦辽满心愧疚,自那总觉得亏欠了窦张氏,窦张氏有什么要求无有不应。
只是窦张氏一个寡居妇人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一心一意青灯古佛,不沾世俗尘事。
年初,窦张氏出门进香,在寺庙里结识了尼姑相一。
这位尼姑并非江都人士,乃是自故都金陵而来,据说在金陵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她来江都,正是为了传教,普渡众生。
相一带着徒弟和信众而来,得江都当地青莲寺主持的特别款待。因为窦张氏每年,香油钱捐的尤其足的缘故,青莲寺的主持便给窦张氏引荐了相一。
那时,窦张氏根本不知道相一正是火梅教的人,若是知道,必不与她来往。
她心里清楚的很,窦辽持家严谨,与官府作对的事从来不做,火梅教在江都现身之后,窦辽曾多次告诫家中老少,任何人不许参与到火梅教之中。
然而窦张氏却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认识了相一,接触了火梅教。
相一此来,正是要在江都县,为火梅教建立一个据点,毕竟似江都知县这样的知县,也不是到处都有的,趁着新知县来之前把教会据点立起来,新知县来了,也不能如何他们。
起先几月,相一与窦张氏也只是平常来往,窦张氏从相一这里听说不少从前没听说过的东西,好比从前信佛修的是来世,如今相一和她的徒弟们,却告诉她,不仅能修自己的来世,还能修已故之人的今生。
已故之人投胎转世,他们也来到了这个人世间,只是变成了不认识的人。潜心修炼,便能为他们修出一个好前程,若是修炼得当,冥冥之中,命运就会将他们带到眼前。
这对于窦张氏来说,比飘渺的下辈子,更让她有了期盼。
若是能再见到死去的丈夫和女儿,哪怕他们成了别人,她也愿意!
几月下来,窦张氏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只是她烧香拜佛更为虔诚,窦辽那边,根本看不出什么。
相一本来也顾不上窦张氏太多,能得她几笔不菲的香油钱便是不错了。一个寡妇,还指望能得到她什么呢?
相一认认真真传播教义,笼络人心。只是有一事不太顺。
按着她见过的做过的,他们传播教义给百姓,虽然百姓多目不识丁,可若是能写画些东西传给他们,他们无不供奉起来,毕竟每日在家就能看到,比到旁处听教,方便得多,人也更加虔诚。
之前,他们总能在当地找上几家笔墨铺子,笼住了这家人,笔墨纸砚不用一文便能到手,只是这江都的笔墨铺子,城里城外他们跑了六家,只有一家小小的铺子,能听进他们的话,其余几家,一听要传教,直接将人赶出门去。
怪事。
相一不信邪,专门去打听了,这才知道,江都的笔墨铺子,大都在城西窦氏手中,而窦氏当家人是个攀附官府的胆小鼠辈,万不敢沾上传教的事。
只是相一无意间听说了一个,让她笑出声的消息。
窦张氏,正是窦家人。
☆、第40章 一把火
? 春末的时候,窦张氏无意间知晓了相一就是火梅教的人。
她当时吓了一跳,有些退缩,立即就被火梅教的人拉了回去,他们问她“你信了这几月,可有将觉得哪里不适,或者害了旁人?”
当然没有,反而窦张氏因为心中有了更强的信念,身上总犯的老毛病都没了。
火梅教的人听了她说得,反倒板了脸,要让她离开,不要再来,也不要再信。
“你这等忘恩负义的人,治好了病便要弃教,要你岂不浪费佛祖好意?你可千万莫要再信!”
窦张氏一听,傻眼了,顺着这话想了想,立时懊恼起来,还哪里敢走,苦苦求火梅教的人莫要嫌弃,自己万不是那等人!
火梅教的人打了她一巴掌,当然要给她个甜枣吃,将她请进大殿,让她同佛祖忏悔,只要佛祖愿意原谅她,他们自然没有赶她的道理。
窦张氏吓得跪下便不敢起身,跪了一个时辰,火梅教的人过来请她,窦张氏还不敢起,生怕佛祖不原谅。
火梅教人便给她出主意,让她捐了好一笔香油钱,说佛祖慈悲,定然饶恕,只是往后不能再犯。
窦张氏从那起,只有更虔诚,再没有过一点异心。
相一当然知道这个情况,找来窦张氏之前,还先把窦家的事打听了一番,当得知窦辽对这位寡嫂的态度时,她觉得佛祖肯定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暗暗帮助他们。
相一见到窦张氏便面露难处,说这等造福于民的教义,官府不敢让他们喧宾夺主,总想镇压,他们只能自己立起来。
可眼下的困境,他们都是些穷苦人,只是想过太平日子的穷苦人,哪里来的钱去买笔墨纸砚,让更多人知晓呢?
窦张氏一听,便道愿意出钱,把自己陪嫁都算了进去,愿意一股脑都捐给火梅教。
相一却一文都不要了。
“再多的钱,买不来笔墨纸砚也是没用。不是钱买不到,而是我们这些人买不到。”
相一把窦辽对火梅教的态度说了,窦张氏既惊讶又觉得是真的,窦辽那里,她一直都不敢说一句火梅教的事。
“那该怎么办?”窦张氏有些无措。
相一握了她的手,“你去说,他到底是你的叔叔,你为他兄长守节这么多年,你的女儿因为他的女儿而去,难道他连这点体面都不能给你吗?若是他实在不同意,让他来咱们这里亲自看看便是!”
窦张氏听了,信了,去了,找了窦辽,把相一的意思说了,窦辽一息都没犹豫,“不行!”
窦张氏急急辩解,“他们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邪教,是真的为百姓做事,你若不信,我带去去见见他们,让你看个明白!”
窦辽见她这态度,知道坏事了,她已经完全信了火梅教那一套邪说了。现在让自己出纸笔也就罢了,若是他真的去了,火梅教再暗中告知官府,他窦家可真的跟火梅教撕捋不开了!
他摇头,一件事都不答应,让妻子搬去与窦张氏同住,务必看紧窦张氏,不许她再与火梅教来往。
窦张氏哪里想到他这般冷酷无情,她断开自己与火梅教的联系,就是断了她与丈夫女儿的再见之路。
可窦辽的态度很强硬,窦辽的妻子更是只听丈夫的话。
窦张氏三天不出现,五天不出现,火梅教已经晓得了情形。火梅教倒是不紧不慢,静等了几日,买通了一个婆子,相一的徒弟偷偷潜进了窦家,找到了窦张氏。
窦张氏支开窦辽的妻子,与相一的徒弟说上了话。相一的徒弟直说是师父的意思,让窦张氏给窦辽下一剂猛药——以死相逼。
然而窦辽为了怕窦张氏想不开,早就把利器让人收了起来。
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相一的徒弟送了窦张氏一把剪子。
窦张氏当天就拿了剪子去威胁窦辽,窦辽的态度非常坚决,一句不说答应的话,只是不停劝说于她。然而这在窦张氏眼里,如同断她活路没有两样。
窦张氏在窦辽的坚决下,万念俱灰,威胁成了自裁,一剪子下去,喉管戳破,献血喷溅出来。
她没有求来今生的再见,却搭上了自己余下的生命。
窦张氏死了,窦辽恨透了火梅教。
而相一却亲自登门,告诉窦辽,若是还不识相,乖乖拿出笔墨纸张供奉神明,就满城呼告,让满江都的人都知晓,窦辽逼死寡嫂!
窦辽将相一扫地出门,转身就上告官府。
知府大人十二分为难,有心不管,又不能不管,到底死了人,闹大了更麻烦,才不得已出动了些人手,搜剿了火梅教一番。
这些手段根本触不到火梅教根本,反而惹怒了火梅教,火梅教直接将账算到了窦辽身上。
出事那日,火梅教教众十余人将窦家大门围住,高呼窦辽欺凌寡嫂,至窦张氏自戕身死。他们是想给窦辽一点颜色瞧瞧,这等硬骨头啃下,江都便是火梅教的天下了。
哪知窦辽此人,万不是怕事之人,越是逼他就范,他越是要对抗到底。
窦辽让人煮了一锅开水,道谁人再在门前喧闹,便要将开水直接泼出去。火梅教的人不信他有这个胆子,就站在门前仍高呼不听。
窦辽怒极,亲自举一锅开水,直泼出去。当时便有人被烫得面目全非,满地打滚。
伤了人,火梅教急急喊人救命,喊话的人回去,正值传教的时间。教众和来听的百姓聚在一起,嘴里还念着那些“生来贫苦,信教或可改命”的话。
他们听了来人的喊话,一个个都怔住了,接着,全站了起来,怒奔窦家而去。这等盛势,火梅教的人要拦,已经是拦不住了。
几十人打上门去,窦家自然紧闭门户,窦辽让人喊话,道是再不离去,还要开水不成?
这话更将奔来的人激怒。他们当然管不上什么前因后果,眼中都是窦氏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