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均说到了此处,看了韩烺一眼,但见韩烺眉头越皱越紧,不住打量这雅间简陋的窗棂门框,心里涌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预感刚出,只见韩烺忽的起了身。
“不必等了,夫人随我去锦衣卫。”
韩均大惊,“爷,使不得!”
锦衣卫连去两位指挥使,爷上任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锦衣卫内部,里里外外清理了三个月,抓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这才将规矩立起来。若是为着夫人便坏了规矩,爷这个指挥使的地位,便要颤上一颤了!
“爷别急!属下这就去催!取碳的人不时便能到了!”
韩均急慌上前阻拦,韩烺却不假思索,一手拨开了他,“爷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带自己的夫人过去取暖,还要看谁的脸不成?!起开!”
裴真心头一震。
为了这次发寒,她来之前专门吃了蓝姑特制的药,她等着这药发作,就发作在离锦衣卫不远的地方。韩烺并不希望她去锦衣卫,她唯有出此下策。
这一场博弈她算得滴水不漏,却独独没有想到,面对韩均的阻拦,韩烺一分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就这样让她进了锦衣卫吗?
裴真慌了神,却听见韩烺已经开始吩咐哑巧将裴真包裹严实,又吩咐一旁的夏南,“去将那车收拾和暖,不要漏风!”然后将房中人一扫,“夏西去哪了?”
裴真神思猛然归位,飞快地看了夏南一眼。夏南赶忙道,“姐姐先行下楼收拾马车了!”
裴真去看韩烺,见他只是眉头一皱,并没追究,指了夏南,“那你包着夫人的腿脚。”
他说完一俯身到了裴真脸前,那脸上的严厉瞬间淡去,朝她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夫人且忍忍,锦衣卫离这只有两条街,立时便到。”
他将她紧紧裹在怀里的时候,裴真木木地,依照自己的设计开了口,“锦衣卫不是我该去的地方,算了吧,夫君!”
话说到后面,她突然加重了语气。
韩烺将她抱紧在怀中,她却拿着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背!
她从接下任务的时候,从没想过竟然真般艰难。她心下一阵摇晃,犹豫了一时。然而韩烺却将她抱的更紧了,扬声笑起来。
“这算什么?便是天塌了,你夫君顶着!”
言罢将裴真的脑袋也敛进了怀里,抱着她大步下了楼。
只是韩烺抱着她进了马车,被夏南说早已下来收拾的“夏西”,眸中露出几分晦暗,攥了拳又松开了去,抿着嘴看了马车好几息。
马车飞快地向锦衣卫奔去,到了锦衣卫门口,韩均仍是阻拦。
“爷!三思!”
韩烺抬脚将他踹到了一旁,直接喊开了门。锦衣卫的人莫不都惊讶万分,可看着他们指挥使大人阴沉的脸色,没人敢说半句不是。韩烺一路抱着裴真到了他在锦衣卫过夜的歇息室,高声吩咐刘蒙寻了火盆,烧上五六盆来。
锦衣卫是男人的地界,自然没有汤婆子,手炉也是没得,只能多烧几个火盆作数。
刘蒙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有人去喊他道是指挥使大人将抱了个人回来,他还不信,现下亲眼见了,怔在当场,连韩烺的吩咐都没听见。
“怎么?!”韩烺立时不悦了,脸上尽是厉色,“听不见我的话?!”
韩均赶紧上前拉了刘蒙一把。
事已至此,谁人敢再质疑韩烺的决定,恐怕是要被拿来开刀的!
刘蒙被韩均拉回了神,不敢多说一句,飞也似地下去了。
裴真被韩烺抱在怀里没松开,他道床榻也是凉的,只有他怀里才暖,让她靠紧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方才狂风骤雨都是房外的,房里他对着她,只有和风细雨。
裴真一颗心跌至崖底。
哪怕韩烺有一丝怀疑,一丝犹豫,她也好过许多,可现在,他分明对她深信不疑。
她似被人拧住了心头,真的像犯了寒症一样,一场硬仗就在眼前,却握不住手里的剑!
韩烺抱着她柔声问要不要再请个大夫过来,或者请个太医,正经瞧瞧。
裴真听见太医,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不是怕太医来了看出端倪,反而觉得太医真的来了,韩烺带了进了锦衣卫的事怕是要传出去了。现下在锦衣卫,韩烺还是按得住这风声的。
她连忙道不用,“我好多了!夫君再请了人来,我便要不安了!”
她说着不用,强打了精神,落在韩烺眼里更是一阵疼惜,来回替她搓了胳膊,“火盆马上就到了。”
他二人言语,房中其余人皆不出声。扮成夏西的未英,看着韩烺将裴真抱在怀里,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哑巧过来推了他一把,他才回了神,勉力转过头去,脸色却更加难堪了。
哑巧一筹莫展,只怕未英再露了行迹,正此时,裴真开了口,“夫君,我脚下好像出汗了。”
“果真?可有好些?”
“好些了,只是出了不少汗。”裴真顿了一下,转过了头,“夏西,帮我拿双袜子来。”
话一出,未英神色一振。
终于要动手了!
☆、第63章 烧了,没了
? 行动异常地顺利,扮成夏南的未英在锦衣卫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他三转两转,很快转到了韩烺在锦衣卫办公的院子。想进这院子,便是他扮成唐沁的样子也没用。
未英早已做好准备,一闪身进到了无人处,立时脱掉外面的衣衫,反过来,便是一件毫不起眼的褐色粗布衫!
换了装束,又将头脸遮了结实,未英避开寻访的校尉,一点脚便进到了院中。
此刻韩烺不在,韩烺的近身侍卫刘蒙也不在,未英窝在墙角等到守门的人转身不注意的时候,极快地蹿到了檐下,房里没人,他径直闪身进去。
这是韩烺的办公书房没错,未英松了口气。这一趟,容不得他出一点错!
未英很快在房中翻找起来,只是书架卷宗之多,倒也让他已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这些卷宗上虽然都有明目,何年何月何地何案,可未英估摸着找了,却半点影子都没有。
倒也是,这样的密事,须得后面的人重金请冷名楼的人查探,若是真的就实实在在摆在他们脸前,何须冷名楼?
未英暗暗猜测这间屋子会否还有密室,这等辛密应该会藏在密室之中,可是他将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也不见密室入口踪迹。
时间不多,未英不禁犯了难。院子里似有人影走动,未英连忙蹲下身来。
韩烺在阿真姐面前透过口风,明确说了查到了猫腻,却不愿意往下多说。阿真姐不敢多问,怕暴露行踪。
韩烺有证据,锦衣卫办案虽然自成一套,可是给宫里交差也不是空口白话,韩烺不太可能不留下些书面证据下来!
可他也翻找了许久,为何一点相关的都没看到?
他不可能有时间一一翻看清楚,难道这一次要无功而返不成?!
未英听着院中人的走动声渐渐消失,转身准备往另一处寻去,只是一转身,看见一分卷宗筒,应该写了时间地点的地方一个字也无,空白一片,堆在一堆卷宗筒上方。
未英一双眼睛陡然一亮。
他除了在窗下的架子最上面看到了摆放整齐的几排没有记录的空卷宗筒以外,其他夹子上均是分了类的卷宗筒,这一个放的格子靠下,他蹲下身才瞧见,可这一只又堆放在这个格子其他卷宗的上面,显然是不久前刚被人翻过的!
未英一下抽过那空白卷宗筒,两下打开,赶忙朝里面看去,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一只卷宗筒,只是不小心被人放到了这个架子上吗?
未英大失所望,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韩烺这书房里的案卷密密麻麻,其他卷宗都没有随意放置的,怎么就这一只空白卷放错了呢?
是果真疏忽了,还是......本来应该在卷宗里的东西,被拿走了?!
念头一出,未英暗道不好。
若这空卷宗筒同他们此行无关也就罢了,可若这里的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此刻又已经被人拿走,这让他们往那去找?!
完全没有头绪还能勉强回去回话,可眼下这个情况,就像是阿真姐之前说的,他们若是撒谎,恐怕很快便会被戳穿,到那时怕是麻烦要来了!
未英心急起来,越发在心里骂韩烺阴险狡猾。他放下这空空的卷宗筒,准备再瞧一瞧旁的柜子上可还有他疏漏的空卷宗,只是不经意扫过了地上灭了的火盆,瞧见半盆纸灰中,有几片未烧净的纸。
他忽的心头一动,立时上前。
纸片不负他所望,他一眼便瞧见了上边的两行未被火苗吞噬掉的字。靠边的一行有四个字,“不用亡命”,若说这还让他瞧不出什么,另一行的三个字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南四湖”!
周机出事的微山湖,正是南四湖其中一湖!
未英急急又去翻看的火盆的纸灰,除了有字的这一角,还有一块红彤彤的手印,看那手印残片的位置和纸张,应该是同那熄了字的一角出自同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