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哥哥跌跌撞撞地不知道从哪里而来,在草丛里将她扒了出来。
哥哥身上粘粘稠稠,哑巧一直吐,哥哥也顾不得许多,抱着她只是跑,只是赶路。也不知道赶了几天,在几个河边的竹林里停了下来,在那等了整整一日,哥哥躺在竹林里,连找吃的力气都没有。
一天以后,师父来了。
哥哥将她托付给了师父,从地上挣扎爬起来,给师父磕了三个头,然后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再也没醒。
她自那时,便再也不会说话了,可她记着赶路的时候,哥哥说的话。
他说是他害死了全家,因为他透漏了行踪,透漏给了冯瑰。
冯瑰......冯瑰......
哑巧一直都记着,是冯瑰。
她等这一日很久了。她以前没有这个能力,现如今,冯瑰就在她刀下,她可以报仇了,却又没了报仇的快感。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可以杀我!我早就想以死谢罪!我愧对荣哥!但是我就快查到实证了!我也要报仇,为余家、冯家报仇!”
哑巧刀下颤抖,不经意划破了冯瑰的脖颈,两人都没察觉。
一直从旁看着的周颐,手下一紧。那黑衣人情绪如此不定,万一有个万一,表姐岂不成了他倒下鬼!
余家冯家的事根本不是这么简单,杀了表姐又有什么用?!
周颐眼见那黑衣人目露踌躇,直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一跃上前,剑尖已指那人面门。
只是一步跃起,周颐陡然看见那人腰间挂着的佩囊,那鼓鼓的佩囊,周颐不是第一次见了!
是谁?!周颐心下一慌。
……不可能!
可手里的剑已经刺道了那人面前,那人似是没先到他突然出手,根本来不及避闪。
周颐大惊,急急别开手中之剑,可哪里能完全别开,一下划到了她手臂上,血珠立刻飞溅出来。
哑巧手中短刀掉落下来,但她不想在周颐面前露了身份,加之大势已去,转头跑开。
周颐心中一痛,也说不清到底为何,拔腿追去,冯瑰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哑巧捂着手臂不停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点脚跃出寺庙院墙,一头扎进林子里,也不去管身后叫停的喊声,直往林中跑去,然而跑着跑着,哑巧脚下猛地一停,前边竟是一片湖,没路了!
她向后看了一眼,宝蓝色的身影已经掠进了视野,哑巧一狠心,直接向湖中跳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周颐倒抽气,“哑巧!”
呼喊间,人已经紧跟着跳下了湖。
入秋的湖水,凉的透心,水中的血色让周颐头皮发麻。
他拼命去抓,拼命去抓,拼命去抓!
抓到了!
周颐心中大定,使出全身力气,向下一蹬,恰好脚下有块大石,他抓着人,一下扑到了岸边。
湖水把什么都洗掉,周颐扯开哑巧别过的脸上的面纱,气得大叫。
“你跑什么?!”
☆、第10章 别再倔了
“你跑什么?!”
湖水从两人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流,周颐将哑巧的脸扭过来,用湿透的面纱给她擦脸,原本的面容浮现出来。
周颐见她倔得非得别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气得大喘气,“我还没怪你骗我骗得好惨!身份不同我说也就罢了,还踩着我接近我表姐!枉我待你这么好!你个没心肝的倔丫头!”
他一边数落哑巧,一边见她手臂血流的厉害,心疼得要命,扯下衣服给她系上。
“你跑什么路?!跳什么湖?!我还能吃了你不成?!现在好了,闹成这样!原本我娘都点头了,说只要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你看现在,我怎么回去见她?!怎么跟她交代?!”
周颐这么一说,哑巧一把甩开了他,爬起来就要走。
好像那意思,再不同周颐牵扯那许多!
周颐简直气昏过去,“你!你往哪去!”
哑巧连头都不回,周颐悲从中来,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就没把我当回事?!”
这话一出,前边闷着头直往前走的人,突然停住了。
周颐见她停住,心中的悲忽的变成了喜。他就知道,便是哑巧骗了他,心里也是有他的!
麻溜爬起来,两步直奔过去,一把搂后背抱住了哑巧,五花大绑一般抱住。
“我不跟你生气了还不行吗?!不数落你,不找你后账还不行吗?我娘那边,我自己去想办法还不行吗?!你别再跑了,咱们去......去四角胡同!我怕你冻着了着凉!你可别倔了,行吗?!”
这一连几问,只把哑巧眼泪问了出来。
她没跑,也没倔,点了点头。
......
四角胡同韩府,裴真吓了一跳。
裴女侠最近被叶子牌搞的脑子不够用,觉得找人打几架都比这不知道简单多少,猛然听说哑巧回来了,还是周颐送回来的,两个人还落了水,简直像听书似得,不以为是真的。
直到春初连喊了三声“夫人”,才反应过来。
“夫人!爷叫夫人先去看看哑姑娘,然后去无问轩说话。”
“哦!”
裴真扔下一把叶子牌去了,到了哑巧院里,见正给她布水准备泡澡,连连点头,“这是哪个丫鬟,想得周全。”
哑巧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丫鬟在一旁抿着嘴笑,“夫人,是周大人吩咐的。”
哑巧脸上略显红晕,裴真遣了人,问哑巧生了何事。哑巧到这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都告诉了裴真。
裴真听得脸色凝重,“这么说,真是那黄金水!之前周机大人的事,便是他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是他要做的,还是替旁人做的。”
她说着,看了哑巧一眼,见哑巧这小小的年纪,竟见过全家被杀,难怪她再难开口。
裴真心生怜惜,替哑巧搓了搓手,“从前或许是你一个的事,现如今却是大家的事,你不必再一个人扛着,太累了,歇歇吧。”
哑巧红了眼眶,裴真揽了她的头,“泡个澡,好好歇歇吧。”
安置好哑巧,她去了无问轩,周颐简单擦洗一番,换了韩烺的衣裳,两人身量仿佛,倒也合适。
这次裴真长了个心眼,吩咐人煮了姜汤,韩烺见她这般懂事,暗自点头。
周颐谢过裴真,问了下哑巧的情形。
“......我只恐她又犯倔,再贸贸然去找那黄金水寻仇。经了今日一事,真是怕了她了!”
裴真连道不会,“哑巧心里有数。你表姐那里,她只是气不过,想替自己哥哥讨个公道罢了。至于黄金水,她也晓得不是杀了就能报仇的。”
周颐听着愣了一下,“这些话,她都不同我说......”
“没出息,连我家夫人的醋都要吃!”韩烺在旁嘲讽。
有裴真在此镇着,周颐不怕他,立时反嘴,“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
韩烺瞪眼,周颐大着胆子回瞪回去,裴真笑出了声。
“正经点,说正事!”
韩烺说要听夫人的,不与周颐计较,“现在已经了确定了黄金水。这个人我从前也注意过,漕帮出身,最初就是个跑腿的,能一步一步上来不容易。他极为贪财,在皇上面前也是挂了号的。咱们想拿住他的把柄很容易,但是想要将他一锤砸死,很难。”
韩烺这厢说完,书房内静了一下。
外边倒是传来声音,“爷,周大人家的夫人来了。”
周颐一愣,“我表姐?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送我娘回去吗?”
裴真到比他反应的快些,“既然来了,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裴真说的不错,冯瑰进到书房见过众人,开门见山,“黄金水迫害余冯两家的事,我晓得什么人知道内情。”
“谁?!”
“除了黄金水的外甥以外,还有一个黄金水从前的义兄。此人姓冯名劳。当然正是因为他姓冯,自称是我冯家的亲信,骗得余氏以为冯家与漕帮蓄意不轨。而这冯劳确实与我家有联系,说得却是发现余家有意设计打压冯家,我父亲这才怀疑其余家,而从老家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这个冯劳所传。
后来我父杀了余氏满门,将那冯劳论功行赏,调进六扇门中。冯劳不敢太过出头,怕被人盯上,只道在我父亲手下帮忙。到了最后,却正是此人,向朝廷告发了我父亲,至于如何陷害余家杀毁余家,人证物证皆是他所供,走了皇上亲信内侍的路子,直接告到了御前。这才有我冯家灭家之祸!”
“这些你如何得知?”韩烺问。
冯瑰笑笑,笑得寡淡,“是我在京城这些年,一点一点查出来的。指挥使大人尽管放心,我所言句句属实,皆有证据证明。”
“那这冯劳呢?现在何处!”周颐急问。
“他一直在黄金水手下办事,因为两人关系过密,为了避人耳目,反而一直在六扇门位置不高。我最近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发现他离了京,就在两日以前,出行十分低调,怕是又为黄金水办私事了!”
“若能找到此人,撬开他的嘴,黄金水的罪名,怕是逃不脱了!”裴真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