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赶路。
兵士们很快依山扎起营帐,碧姜随后跟着他进入帐中。
他盔甲已除,换上深紫的衣袍。
扎营之地在一座山脚上,四处无人烟,唯有搭起的土灶开始燃起,升起袅袅的炊烟。士兵们一堆一堆地围
坐着,偶尔传来笑声。
这一幕就如同多年前,那时候她就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身后是挽缨和侍剑,以及在暗处跟随着的他。
时光如梭,斗转星移。
多年后,她再次去相同的地方,站在曾经站过的地方回顾着过去。发现岁月虽然无情,但对她来说却有许
多的恩赐。
她的身后,还是挽缨和侍剑。
边关八年,主仆相依。她和她的追随者,都已不习惯京中那后宅的日子。一出京城,不光是她,便是挽缨
和侍剑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是一种精神,一种勇往无前的精神。
晚风徐徐,卷起她的衣袍。为了方便,她没有着女子繁复的衣裙,而是身穿极简的衣袍。交襟束腰,极似
男子。
她的身边,是多前年的那个少年。
少年经历过战场的锤炼和岁月的洗礼,长成铁骨铮铮的男子。
男子长身玉立,如松柏般挺拔俊秀。
他的眼中是浓浓的缱绻深情,望向她的眼神是坚定不移的永世忠贞。
她微仰着头,迎着他的眼神。
他们的面前,是巍峨的高山,青翠茂盛。他们前方的路,蜿蜒曲折,充满变数。可是他们的心却是紧紧相
连,再不会分开。
天际的微光下,是他们屹立的身影。
如高山,如青松。
从终点到起点,重生一世,她得到的是永世的情爱,是他的无限深情。
而他,看着她唇边露出的笑意,差点入痴。这笑如百花盛开,万物复苏。
他记得那些在暗处仰望着她的岁月,那时候的他平凡如泥,仍止不住奢望有一天,她的目光能注意到自
己。
为了这一天,他愿意顶着她的身份活在别人的眼中,重复着她之前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只为能和她一起
永存世间。
而今,他们在一起,终将永世不再分离。
前面无论多少荆棘坎坷,他们都将一一踏平,相依相守。
第83章
三年后,燕赤人退到关外四百里,溃不成军。
老可汗病亡,长子继位。
新可汗看着余下的将士,伤残过半。一千多个日子,加上原本护国长公主固守边关的八年,长长短短一共
十四年。
十四年间,燕赤壮丁死伤,幼童还未长成。
若再战,已无任何还手之力。
新可汗自知与大肃差之甚远,他没有父亲的雄心斗志,愿真诚地向大肃投诚,乞求让自己与部落族人过上
安稳的日子。
“可汗,大肃那边会信吗?”
他的亲信疑问着,有上次老可汗出尔反尔的事情在。这一次大肃的皇帝会相信他们的是真心求和吗?
新可汗苦着脸,猛然想起一事,“燕平公主可还活着?”
三年了,极少有人提到这位和亲燕赤的公主。他们燕赤人故意忘记,大肃那边的主帅也从没有提及过。
所以新可汗这一提,他们才想起来。
他们知道,那位公主说是公主,其实是大肃一位小官之女。不过是沾着皇亲的光,又因为是大肃太后的堂
妹,才被封为公主。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公主,加上赵氏一家被贬为庶人,燕赤人都不把她当回事,越发显得她这个公主不值
钱。
以至于两军交战,燕赤人从未想过用她的性命来威胁大肃退兵。
赵静玥被人带出来时,被外面的太阳给刺得睁不开眼。她一直关在一间屋子里,自嫁过来后就没有见过外
人。
老可汗除了新婚之夜临幸她以后,说了一句甚是没味儿的话,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守着她的人是四个粗
壮的燕赤婆娘,十分蛮横。她想过逃跑,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三年来,她受到无尽的谩骂,好在她不怎么听得懂燕赤话。仅是从那几个妇人的嘴形态度上判断,她们对
自己很是不敬。
唯一能偶尔活动的地方就是屋子外面的院子,许是怕有人知道她关押的地点,她极少被允许出来走动。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半个月前,她听到了老可汗病亡的消息。对于那个带给她一夜痛苦的老男人,她半点不愿意想起。
来接她的人会说大肃话,闻言回道:“可汗要见公主。”
赵静玥明白过来,这人口中的可汗一定是新可汗。她忽然想起,这些蛮族人的女人,是可以父死子承,兄
死弟继的。
她心中略定,再坏也比关在这里好,且新可汗至少会比老可汗年轻。
曾经在遥远京城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场美妙的绮梦,她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时候的她,是何
等的心高气傲,以为能配得上京中最尊贵的男人。
到头来,却落到如此下场。
她低着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除了精神差些,皮肤太过苍白了些,还是长得颇为清丽。
但是这样的美,在崇尚胸大臀肥的燕赤人眼中,却是半点欣赏不来。
新可汗仅是看了她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身板,难怪父汗不喜。听说父汗就睡了一次这女子,就再
也不愿踏进她的屋子。
“公主殿下,您受苦了。”
“可汗。”
赵静玥盈盈地行礼,意图唤起新可汗的怜惜之情。
岂知新可汗眉头皱得更深,半晌道:“我欲与你朝结两邦之好,又怕大肃皇帝生疑,思来想去,想请公主
殿下代为说情。不知殿下可认得据元帅,即原来的敬国公?”
敬国公?
她猛地抬头,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他……自是听过的。”
新可汗松了一口气,认识就好。
“三年来,据元帅一直固守在裕西关,我们燕赤几次求和皆被拒绝。若是公主认识他,不妨代为说请,只
要能让据元帅同意我们的请求,我们愿送公主回大肃。”
赵静玥的呼吸都乱了,回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汗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决不食言。”
“好。”
她目光坚定起来,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那个男人。而且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留下自己,哪怕是
当个妾室。
新可汗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当即安排人送她过去。
据九正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茫茫的白雪。
大雪下了三天,原本就荒凉的边塞更加的寂寥。放眼之处,一片雪白,没有人烟,没有马匹。燕赤人应该
已缩回原居地,不敢再露面。
突然,白雪之地出现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城门外,认出马车上燕赤人的标记。城楼上的兵士们反眼睛齐齐望向据九,据九冷着眉,俯视
着。
“马车上坐着是燕平公主,你们赶紧把城门打开。我们……”
护送的燕赤士兵叫着,后着城楼上慢慢现出的人影,哑了声。一位士兵腔调都变了,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大肃这位主帅是个狠角色,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偏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被他们称为玉面修罗。
“据元帅……”
马车内的赵静玥听到这三个字,再也忍不住,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披着桃色的斗篷,妆容精致,临行前特意打扮过。跟随她来燕赤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她还是顶
着新可汗妃子的冷眼上的妆。
若是能顺利留下来,不枉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她仰着脸,看向城楼。
果然那正中一道高长身影,一身藏青色的大氅,迎着风雪而立。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身姿,她怎么
能认错?
“敬国公……”
她呢喃着,痴痴望着。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若不是有那低贱的玉山郡主,只怕早就是自己的夫君。
据九看清城下的人,勾起嘴角。
三年时光,他绝世的容颜越发的冷峻。那种历经战火的凝炼气势,令人无法忽视。便是一言不发,也能感
受到震撼人心的杀伐果决。
半晌,他望着那马车来时的车辙,冷哼一声。
“放她进来。”
赵静玥几乎是跑进城门的,鞋子上沾满雪屑。
她被人带进卫所之中,看到那朝思暮想的男人,她突然觉得或许老天觉得之前亏欠了她,所以给了她这个
机会。
“国公爷……”
娇软的声音,夹杂着委屈与不甘。
她无视立在男人身边的其他将士,唤着他一声,泪水就开始盈满双眼。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与据九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果然,护送她来的燕赤人心里生了疑。
“燕平公主,这三年你受委屈了。”
“能再次见到国公爷,我半点都不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