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们京城的闺秀,是不会去长乐巷赏花灯的,去那里的人,也多半不是去赏花灯,而是赏人的。
他们这一路上笑笑闹闹,没过多久,便到了飘香楼了。
飘香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平日里便是一席难求,也只有云家这样的府邸,才能在这种日子订下了可以赏灯的雅间。
苏皎月行动不便,但如今有了红笺,实在方便了很多。红笺力气极大,背着苏皎月仍是身轻如燕,几步功夫就上了二楼,云诗秀已经开门迎了出来。
“我忘了你行动不便,早知道订楼下的房间好了。”云诗秀多少有些抱歉,但赏灯必定是要在高处的,她一时也没有想到。
“不碍事。”苏皎月在轮椅上坐了下来,沿着菱花窗往外看去,澄河上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灯海,湖面上还有几艘画舫,从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丝竹声。
“我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事情……”云诗秀小声开口,扫了一眼跟着苏皎月来的丫鬟,见有一个眼生的,只低下了头去。苏皎月便转身同青杏道:“青杏,你带着红笺姐姐四处逛逛去,这是她第一次看灯会呢,见到什么好玩的就买下来。”
青杏会意,领着红笺出门,云诗秀这才开口道:“你还记的小郡王吗?”云诗秀垂着眼眸,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
她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遇事沉着冷静,如今却露出这般迟疑的神色,想来并不是什么小事。
“小郡王怎么了?他不是在马场受伤了,一直在宫里养伤吗?”苏皎月心下疑惑。
“前两日醒了。”云诗秀蹙眉,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我祖母便带着我进宫探望,一时说起了那日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可他却不认得我。”
“不认得你?”苏皎月心下好奇,可她以前就是个写小说的,脑洞也是开的极大的,只好奇道:“会不会是失忆了?听说他是摔着了脑子,他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可他说起了大年初一去大相国寺的事情呀。”云诗秀拧着眉心道:“我原想……他那日抱了你,大约是怕事情传出去有损了你的清誉,便特意试探了他一回,可他竟像是没听懂一样。”云诗秀只接着道:“我前几日就觉得奇怪,瞧祖父整日忧心忡忡的,还以为小郡王的伤得很重,可没过两天就醒了,太医们都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最奇怪的是……”
云诗秀咬了咬唇瓣,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昨日我祖母头风病犯了,家里下人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却被告之胡家没人了!”
“胡家没人了?这是什么意思?”苏皎月也越听越奇怪,胡太医是太医院院正,怎么就忽然间没人了呢?
“我从未听说过胡太医告老还乡,倒像是跑了,要不然这大过年的,一大家子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云诗秀的脸色都白了。
“云姐姐……这个事情不对啊!”苏皎月也紧张了起来,又问云诗秀道:“你祖父日日在朝中,可有提起今上的龙体现下如何?”
“祖父倒是没提,只说太后娘娘很满意小郡王,说是过不了几日,等小郡王的伤势好了,就要册封太子的,他还让我抽空多和小郡王……”云诗秀说到这里,眉心都拧了起来。
苏皎月这时候却越发急了起来,小郡王都要册封太子了,苏谨琛还在府上说要看书考科举……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皇帝,他还想不想当了?
第95章
正月十五的飘香楼格外热闹,楼上靠大街的雅间都已经订了出去。阿福来的迟,给苏谨琛订的那个房间已经是在里头了,瞧不见街上的景致,倒是有一扇窗户,正对着云诗秀和苏皎月的那一间。
阿福替苏谨琛满了一盏酒,漏着一条缝的窗户忽然就开了,一道红影从外头钻了进来,等她站稳了,阿福才认出了那是苏皎月身边的红笺姑娘。
她学的西域的身法,快的让人瞧不清楚,苏谨琛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听那人开口回话道:“姑娘把我支到了外头,我把青杏绕开了,躲在她们房顶上听了听,说的是小郡王的事情。”
苏谨琛听见“小郡王”这三个字,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心,又听红笺继续道:“还说起有一个姓胡的太医好像不见了。”红笺初来乍到,对京城的人事也不熟,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苏谨琛点了点头,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外头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阿福推门出去打探,不多时便进来回话道:“是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来了,说让掌柜的找个雅间赏灯。”
这样的日子,临街赏灯的雅间早就已经订出去了,这时候才过来找地方,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苏谨琛站起来,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果见店小二带着永定侯郑冲和安国公世子赵德春往二楼云诗秀的那间房过去。
一行人从楼梯上上去,将那雅间的门口团团围住。
云家的几个大丫鬟都侯在门口,见状便站出来道:“掌柜的,这雅间我们家小姐早已经定下了。”
那掌柜的哪里敢得罪永定侯,只求饶讨好道:“侯爷说跟云小姐是故交,咱小店今日实在没有了雅间,侯爷说若实在不方便,便可以和小姐同屋赏灯。”
云诗秀的丫鬟也都是知书达理的聪明人,听了这种浑话难免面红耳赤,上前争辩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婚嫁,如何能跟外男共处一室。”
那永定侯却是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架势,只厚颜无耻道:“云小姐旧日曾与我这妻弟有过婚约,照理也算不得外男,怎么就这般翻脸不认人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也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苏皎月平素很少出门,对这些京城贵胄之家也不熟,只知道这永定侯是郑太后的外甥,反正将来也是没好果子吃的,便开口道:“好无耻的人。”
云诗秀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几分,拉着苏皎月的手咬牙道:“这永定侯的正室旧年死了,他曾托人来我家说过媒,祖父不肯答应,所以才着急着将我和小郡王的婚事定下。”
“什么?”苏皎月眼珠子都瞪大了,这永定侯少说也有三十开外的样子了,云诗秀却不过十七八岁,竟然这样不害臊,想要老牛吃嫩草起来?
外头却是又传来了永定侯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云大姑娘,不如给本侯一个脸面,一同赏灯如何?”
云诗秀到底也还是一个姑娘,被人这般折辱,自是有几分乱了阵脚,正要回话,外头的声音却是静了下来,永定侯身边的一个小厮凑上来道:“侯爷,承恩侯府的苏大少请侯爷去那边雅间赏灯。”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定侯此行可不为赏灯,有人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拆台?
那赵德春一听苏谨琛的名讳,吓的腿都有些软,只凑到郑冲的耳边道:“这个苏大少,不好对付。”
郑冲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角色,仗着自己的姑母是太后,不走科举之途,更是瞧不起读书人,和苏谨琛之流平日也没有什么交际,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便信口道:“怎么个不好对付?会会他!”
赵德春当日便是因苏谨琛吃了大亏,一时心里还有些发怵,拉着郑冲道:“姐夫,要不咱还是走吧?”苏谨琛告黑状的本事,他可是尝过的,到如今只要天阴下雨,他屁股上的棒疮还疼呢!
“瞧把你吓的!”郑冲哪里理他,领着几个下人,便往苏谨琛的雅间去了。
云家的丫鬟见人已经走了,这才去里头回话道:“苏大少把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请走了。”
“我兄长吗?”苏皎月心下好奇,苏谨琛不是说要在家里温书的吗?怎么也出来了?
“你怎么没有跟苏大少同行?”云诗秀也有些疑惑,但又庆幸道:“不过幸好他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脱身。”
“那永定侯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云姐姐,你祖父可是当朝首辅呀,他竟还不忌讳吗?”苏皎月从来不知道云诗秀还有这样的烦恼。
“祖父年事已高,如今他只希望我能和小郡王成婚,或许将来我们云家还有希望……”云诗秀脸上却有几分颓然,低头落下泪来:“可是……就算是那样又怎样,难道我将来也要像郑太后这样,把持朝政,受人唾骂,才能保住云家的兴旺吗?”
——
永定侯郑冲已经进了苏谨琛的雅间,席上新备了美酒佳肴,苏谨琛一身淄衣,轻裘缓带,端坐在席上。
郑冲只觉得眼前人颇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嘴上却道:“苏大少,久仰大名!”
苏谨琛没有站起来,仍旧只是坐着,举起了跟前的酒杯道:“在下敬永定侯一杯,也敬赵世子一杯。”
红笺已经上前为郑冲和赵德春都满上了一杯酒,她长相娇艳,颇有异域风情,眉眼中透着几分媚色,让郑冲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两位贵客请。”
美人奉上的美酒,哪有不饮的道理,郑冲举起酒杯,便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
不远处的澄河岸边,华灯闪烁,苏皎月不知不觉便又喝了两杯酒下肚,抬起头对云诗秀道:“云姐姐,我素来觉得你是天之骄女,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多心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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