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琛一年大过一年,总要成家立业的,他现在连侯府的世子都没有为他请封,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子气。
“你自己生闷气有什么用?事情都过去这多年了,孩子长得这般大,倘若你对他有半分真心,便不是亲生的,也能养出几分感情来。你和他如此生分,这能怪得了谁?”苏老太太抖了抖眉心,继续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纵着你媳妇儿搓磨他,她要是真的下狠手弄死了他,也算她的本事,可他要是不死,将来必是有你们难过的时候。”
“他敢!”苏政拧眉,脑中却闪过苏谨琛那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他不敢,那我问你,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不是你儿子,是周氏和别人生的野孩子,你敢不敢?”
苏老太太看着苏政,一字一句道:“你更不敢!你连打死他都不敢,因为你还存着那么一丝希望,想着万一他就是你亲儿子,那该怎样?”
苏政面色通红,老太太的这一番话,正戳中了他心里最敏感的那个点。他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苏谨琛,看见他便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心里却又无时无刻希望他是自己的亲儿子。
他也想要一个能给苏家带来荣耀的儿子!
“就让他去书院念书吧,你们父子平日见的少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针尖对麦芒一样了。”苏老太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这般难看,只叹息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你兄长虽然是三品官,却终究不是苏家嫡脉,苏家将来要靠谁光耀门楣,你心里应该清楚。”
“可是母亲……”苏政无地自容,心中矛盾郁结到了极点,眼眶中迸出泪道:“万一真的有奸夫,万一那个奸夫回来了呢?”
“让他选!”苏老太太面色沉寂,掷地有声道:“留在苏家,他就是未来承恩侯府的主人,离开苏家,他自然一无所有!”
……
从鹤瑞堂出来,两房人各自分道扬镳。
徐氏忙着去前院打理府上的庶务,随口吩咐道:“映月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去帮你长姐推轮椅。”徐氏就是这样,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搓磨人也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法子,从来不带拐弯的。
苏皎月默默检讨,是她把徐氏写成这样的,不是她自己的错。
苏映月憋着一肚子的气,自然不愿意帮苏皎月推轮椅,家里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凭什么使唤她呀?还不是想当着下人的面让自己难堪吗?苏映月脸颊涨得通红,可她又不敢忤逆徐氏,要是她不上去推的话,一会儿徐氏又该去找兰姨娘的茬了。
苏映月正百般无奈的要上去推了,却听苏谨琛开口道:“我来推吧。”
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才想说让丫鬟推……苏谨琛的手已经握住了轮椅。
这下苏映月更不高兴了,苏谨琛一定是吃错了药,对苏皎月这般处处上心起来,明明沈若娴才是这家里对他最好的人。
苏映月上前道:“兄长,沈姐姐病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探望她吧?”
苏皎月睨了苏映月一眼,看来在她没来得及详细描写的剧情中,沈若娴是对苏映月下了苦功夫的,让她这般死心塌地的追捧她。
“她得了重病,你不怕她过给你吗?”苏谨琛冷冷道。
苏映月被噎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谨琛住的清风院离鹤瑞堂最近,苏皎月很快就看见了门口种着的一棵木樨树,这时候别的树都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只有这木樨树依旧翠绿。
苏皎月忽然想进去看看苏谨琛住的地方,通常像这种帝王微末时住过的房子,将来都会被挂上“某某故居”的牌子,供后来人参观。
“兄长,我能去你那里坐坐吗?”这会儿太早了,她回了凝香院也没有事情做,不过在炕上看小人书而已。
“我那里简陋的很……”苏谨琛原想回绝,可一低头看见苏皎月那期盼的眼神,便又开口道:“你想去坐坐可以,不过我那儿可没有好茶招待你。”
苏皎月心中大喜,忙吩咐了跟着的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去我房里,把我平素煮茶的东西都带过来,还要再带上一罐子的好茶。”
……
清风院的门槛没有下,两个婆子合力把苏皎月的轮椅搬了进去。
进门便是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面枯藤缠绕,底下更是随意躺着潦倒的杂草,看着有些荒凉,却也别有韵味。除了这假山,这院落里便没有别的什么陈设了,只在书房的窗外,种着几株芭蕉树。
苏谨琛本就是一个凉薄的人,这光秃秃的院子,就跟他那颗光秃秃的心一样。
苏皎月这么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好奇怪了。
苏映月也想跟着进来,却是听苏谨琛转头问她道:“你姨娘的身子不是还没好吗?你不早些回去服侍她?”已经跨了一只脚进门的苏映月生生就愣住了,又把脚缩了回去道:“那兄长,我先回去照顾姨娘了。”
苏映月怕苏谨琛,虽然他在苏家也是属于受欺负的行列,可她就是莫名怕他,这大概就是所谓长兄的威严。在原文中,守了寡的苏映月得知苏谨琛当了皇帝,更是对他又怕又爱,日日叹息,夜夜以泪洗面,把死了徐氏和苏皎月骂了不知道多少回。
苏谨琛已经推着苏皎月进了正房。苏家的院落都是这样的格局,正房是三间大开间,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中间是待客的厅堂。
苏皎月便央着苏谨琛带她去书房看看,原身的藏书太少了,根本不够她消耗的,苏政书房的书她又看不懂,只能往苏谨琛这里找找。
也不知道他平常看不看闲书?
苏谨琛的书房里藏书颇丰,书桌后面的两面墙都是书架,整摞整摞的书搁在上头,边上还放着小木梯,书案旁的青花瓷大笔洗缸里还放着很多卷轴,不知是不是苏谨琛的画作。
苏皎月却是被桌面上摊着的一副苏谨琛的习作给吸引了过去,墨渍漆黑的蝇头小楷,他写的铁画银钩,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苍劲有力。
苏皎月可不会写毛笔字,好在她设定的这个原身也是一个不爱读书写字的,所以……这个缺点不足以让她露馅。
“兄长的字真好看。”苏皎月是由衷的赞叹道。
苏谨琛笑了笑,弯腰把苏皎月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自己平日坐着的那张靠背椅上。
轮椅太矮,她坐在上头,根本看不见书桌上放着哪些东西。
再次被苏谨琛抱起来的苏皎月还有些惴惴不安,两只手紧张的放在膝盖上,却是被苏谨琛扶起一条手臂,将一根蘸饱了墨的毛笔递到她手中道:“你如今行动不便,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练字,还可以修身养性。”
“……”苏皎月还没来得及抬头反驳,苏谨琛已经弯下了腰来,握着她的手腕,引着她在纸上写起了字来。
苏皎月惊奇的发现,苏谨琛之前手背上烫伤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这样强大的自愈能力,正是让人惊叹。
“专心。”苏谨琛见她完全不在状态,拧了拧眉心道。
“哦。”苏皎月急忙就收回了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皎”字。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父亲替你取的名字,还是最用心的。”苏谨琛在口中默念道。
这两句似乎在哪里听过?苏皎月眨了眨眼,抬起头的时候,却是惊讶道:“兄长,你的脸……”
第28章
苏谨琛不是不爱吃芝麻,而是不能吃。
有些人天生跟一些东西犯冲,而芝麻恰恰是苏谨琛所忌讳的。他只要一吃芝麻,身上就会冒出一些小红疙瘩,而且奇痒无比,所以知道这个原因之后,他就再没有碰过芝麻这样东西了。
冒出红疙瘩的地方已经有些痒,苏谨琛听苏皎月大惊小怪的叫唤,皱了皱眉心道:“你到底要不要写字?写字要静心才行。”
然而苏皎月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苏谨琛芝麻过敏啊!怪不得苏映月说他不爱吃芝麻呢!这种事情平素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知道,徐氏没有过门之前,苏谨琛一直都是兰姨娘和几个老妈妈照看的,那她知道苏谨琛不吃芝麻,也就不足为奇了。
怪不得方才苏映月看苏谨琛的眼神那么惊讶……
“兄长……”苏皎月抬头看着苏谨琛,他那白皙的脖颈上冒出一颗颗红点点,脸颊的下面也开始长了起来,苏皎月看着就觉得痒,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挠了一把。
苏谨琛却是非常警觉的躲了躲,抓住她那只乱动的手,蹙眉道:“你还要不要好好写字?”
苏皎月算是看出来了,他让她练字怕是借口,其实是……他现在自己奇痒难耐,想着如何平心静气,好忘了身上的难受。
苏皎月不反抗了,反正他的手劲那么大,她也挣脱不了,便索性由着他了。
“兄长……芝麻烧饼好不好吃?”苏皎月一边写,一边抬起头故意问他。
苏谨琛没有回话,只是又蹙了蹙眉心,他让她平心静气,可她的嘴却老是停不下来,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平心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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