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慧娴笑道:“也亏得老太太耐烦,比起来,你这两个,也比不过他们一个闹人。”又说:“料着老太太疼孙子孙女,必定要留在跟前。我不敢说,怕老太太说我偷懒,不想着在侄子侄女面前尽心,只管把事情都推给她老人家。”
林黛玉笑道:“我瞧着,你就是在这里等着老太太呢。”一语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又说了几句,卢慧娴就去安排,陈氏也跟着去帮忙。
两个孩子小,一路风尘,早睁不开眼,抱进房里睡了。屋里就只剩下祖孙三人。老太太便叫张凤娥坐在身边,上下细细打量了几回,满眼心疼,道:“瘦了,”又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接着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凤娥答应住在家里,林黛玉就不气了,也坐到老太太身边。听言,道:“知道你是担心老太太晓得了跟着操心,但你不说,难道我们就不知道啦?你不说,我们不知实情,反而更担心。你是不知道,打从知道姐夫出事,老太太就没好生用过饭。”
张凤娥眼眶一热,眼泪就滚出来,道:“都是我不孝。”
她一哭,林黛玉的眼泪也来了,老太太眼圈也红着。见她们这个摸样,就笑着说:“别招我的眼。”
说是说,听是听。这一路幸苦不说,心里也没得底,又每个人商量,于今见着老太太,心里的委屈上来,哪里忍得住。
林黛玉陪着哭了半日,眼睛肿得像个桃儿。
好容易收了泪,老太太拿帕子拭去泪痕,道:“两个冤家。”
一时饭得了,卢慧娴和陈氏带着林飞一道过来,大家吃饭,饭毕,都坐着说话,张凤娥就从尤三姐到家里一直到柳湘莲入狱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来。
果然和贾府有关,林黛玉又羞又气,讪讪不语。
张凤娥也不好劝,毕竟是娘舅,多提一次,不过是多打一次黛玉的脸。
下午林海和林珗两人回来,单单把张凤娥叫去书房说话,这回张凤娥半点不隐瞒,少不得又述了一遍,瞒着老太太的也不再瞒着,连路上的事体也说了。
林海和林珗不时问一句,张凤娥一一说了,末了林海又问道:“信还在么?”
张凤娥点头,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道:“那天出事,刘先生就把信给我了,叫我藏好,后来三爷被人带走,刘先生又特意递话给我,教我千万收好。恐怕丢了,我一直贴身藏着。”
林海拆开看过,方才松了一口气。
福建那边必然是落井下石的多,贾珍的信写得隐晦,只从字面上看,尤三姐确实是去投亲。而柳湘莲所需要的也就是这样一个证据。若是当时被官府的人得了,只怕转身就没了。
此时有了这封信,加上贾珍的证词,再有庆和帝对广州总督的怀疑,柳湘莲之危就解了。
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也不敢让,到六月底,方才渐渐明朗。
谁也料不到,就在这个当口,尤老娘竟然拦住刑部侍郎的轿子喊冤。
只当柳湘莲的案子有了变故,林家众人纵然心里担心,未免庆和帝怀疑,也不敢随意去打听。至次日,大理寺结案,把人接回到家里,才算是全然放心。
虽免了牢狱之灾,但福建是回不去了,留在京里等缺。他们不肯住在家里,扁担胡同的院子倒真用上了。
一展眼,满树繁华落尽,大觉寺的石榴又红了。
这天,李夫人上门,说了几个日子。
老太太向林海说:“这一转眼吗,一年又要过去了。我这个年纪,还活得了几天。只想着把他们几个的大事都办了,也好安心去见你媳妇。只是,亲家那边这么个情景……”
外甥女出阁,娘舅却在牢里,伤的是黛玉的体面。去了夫家,只怕不好过。
这几个月过去了,柳湘莲的案子也结了有两个月了,贾赦和贾琏的案子仍旧没有定论。既不放,也不审,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祸不单行,七月初,贾政又被人检举,说是纵容奴仆公开索贿受贿。罢了官,虽未收押,却也被看管起来,等钦差过去。
老太太不知缘故,林海却清清楚楚,庆和帝这是要收拾四大家族。这么拖着,就是让贾府着急,急才会乱。而庆和帝,要的就是这个乱。贾府先乱了,史王薛三家还能安宁么?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海道:“还是定到明年,黛儿还小呢。”
老太太就笑,道:“王爷可年纪不小了,转过年都二十了。你是不急,太妃能不急?”
林海笑了笑,没接话。若他没料错,贾府至少是抄家。
若没有贾琏娶尤二姐,犯了庆和帝的大忌;又和贾珍商议把尤三姐许给柳湘莲,以致柳湘莲在福建不能立足,断了庆和帝的一只手。看在他的份上,庆和帝根本就不会理会贾家。
大约连劝尤老娘去告状的尤氏都想不到,尤老娘道出的所谓的事实,不过是加速贾府的衰败罢了。
若是贾府获罪抄家,林黛玉如何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阁?倒还不如缓一缓。京里事多,过上一段时间,事情也就淡了。
北静王太妃着急是真,水溶该明白其中的道理,该知道自己不会应。
议亲议亲,就在于一个“议”字,女孩儿又矜贵,哪能由得男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太一想,便说:“那就再缓缓,我瞧瞧明年的日子。”又说:“琰儿这马上就要下场,你是个什么打算?”
考不上的事暂时先不谈,若是考上了,是选官外放还是进翰林院?
林海道:“这是他的事,我不管,全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太就皱眉,道:“他年纪轻,知道个什么?”
林海就说:“总是要长大的,我也护不了他们一辈子。”这会子他们年轻,他也在,若是他们犯了错,他还可以纠正。若是他总怕他们走错路,样样都安排好,等他死了,谁还能继续引导他们,到那个时候,再犯了错,谁又能帮他们?贾敏总不让下人们宠溺两个儿子,当初林珗换了三个奶嬷嬷,林琰也换了两个。
道理谁都懂,但有几个人能做到?老太太就放心不下,但这作父亲的都不担心,她也不好多说,便说:“总归你心里有数便好。”
黛玉做了个如意香囊,赶在初二这天收针。红绡端了香料来她挑,黛玉瞧了一圈,没一样合心意。香橙见此她定不下来,便说:“我瞧这些都不中用,倒不如我们平常用的。”说着话,就摘了自个儿的递到黛玉跟前,道:“虽说不如这些个金贵,但若说醒神,都不及它,难得的是,味儿也好。”
红绡一把抢过去,伸手就重重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瞧把你轻狂的,别熏着姑娘。”又向黛玉说道:“这个味儿重,醒神倒是极好。我受不得这个味儿,一时也没想起来。”
银丹草的味儿重,拿得远了,仍有淡淡的清凉味儿散出来。黛玉点点头,道:“我也受不得这个味儿,你们戴着我还不觉得。”就向香橙说道:“既是你提起来的,便劳你走一趟。”红绡欢欢喜喜的应了。
“等等。”红绡忙喊住香橙,香橙就转身回来,却不知黛玉还有什么吩咐。
第七十九章
黛玉道:“总是跑了趟的,叫两跟着,多摘些回来。入秋,就没得精神。咱们自儿留些,再给老太太老爷和大奶奶二奶奶送些,扁担胡同那边也打发……”说到里,忽然想起事来,顿了下,才接着说道:“罢了,今明两日,凤姐姐必是要来的,到时候让她自儿带回去。”
她送香囊过去,林琰也,怕是们夫妻话说,就没多留,说了几句话就出来去了老太太那边。
昨儿林飞是老太太边睡的,老太太晚上就没睡好。劝着老太太歇了,把银丹草交给念珠就出来了。
原是说二奶奶那说会子话,再来瞧老太太,说会子话也就中午了,正好与老太太道吃中饭。下午就送大奶奶那边的,再晚些老爷下了衙,顺道就从正院那边去外书房。
料是样,会子就无事。黛玉也说去哪里,出了门就外面随意逛。香橙见方向似回去的路,便说:“段没去园子里逛,也知那几株枣树上的果子红了没?”
黛玉觑着她,笑道:“你回去趟,把预备给大奶奶的那包给大奶奶送去。”
香橙瞧眼蓝乔和姚黄,没她,还两伺候。撅了撅嘴儿,便低眉顺眼地应了是。
见她怏怏而去,黛玉顿时忍住笑起来,抬脚换了方向。
方转过花荫,就见玺儿打头,后面跟着两婆子,各拿着捧盒,见到黛玉,忙都停下来请安,黛玉摆手,向玺儿道:“你们奶奶客?”
玺儿笑道:“是琏二奶奶,姑娘快进去罢。”
该是过来送考篮的,于是玺儿便上前扶着黛玉,面说:“怎么红绡和香橙没跟着?”又说:“玛瑙怎么没回来?”
黛玉便知玛瑙去她那边了,笑道:“打老太太那边来,她见着,只怕要去二嫂那边,”略顿了下,又说:“打发香橙回去了,看她们碰碰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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