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郎君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还道:“这孩子真有意思~”
我有些不悦的嘟着嘴,对面的郎君看了我许久,似乎眼睛有些红。
正当我不解时,他低下头从腰间解下了一块小巧的印章递给我。
“六郎,我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这个你拿去玩,以后卖鸡蛋的钱不够娶媳妇,就拿这个当聘礼!”
无功不受禄,我站起来使劲摇头拒绝,“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我不能要!”
但他坚持要给我,那个没胡子的人把印章塞进我手里,柔声道:“小郎君快收下,我们家主子也是喜欢跟你说话才送你东西……”
那枚印章是黄色,中间夹杂的红色纹路如红血丝一般,一看就不是凡品,我咽了咽口水,仍然拒绝。
如果每个喜欢跟我说话的人都送我一样东西,那我还用得着养鸡么!
不等我说话,那位郎君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的目光中仿佛藏着很多无法言喻的东西,“收下吧……”
他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我捧着印章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下了。
“郎君住在长安城对吗?你们家是不是很大很大?里面有很多漂亮的房子和很多的人,有花园、有湖,还养着老虎!”
郎君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家很大也有很多人,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走遍过~”
“天哪!”我发出惊叹,他家该有多大啊,我无法想象。
待吃过饭食后,这几人就上马准备离开了,我把一包莲蓬递给那位郎君,让他带着路上吃。
那位郎君看起来很高兴,仔细的收好莲蓬,对我道:“六郎,长大以后去长安城,或许你能再见到我呢~”
可能吧,长安城那么大那么漂亮,一辈子去一次也足够了,我待在这小小的村庄里也很快乐,而且,我还要等一个人。
我冲他点点头,目送着他们飞驰而去。
一天又一天,我也慢慢长大了,前面几个兄长都成了亲分了家,我依然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老了,我也要懂事成为一个男子汉。
虽然阿娘告诉过我很多次有钱给我娶媳妇,但我深爱着养鸡事业,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样的生活平静、安稳。
又过了很久的日子,我盼回了等待的那个人,并与她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
虽然我还是打不过她,并被管的更加服帖了,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她是最爱我的人。
睡觉前我摸出了那个印章,跟妻子商量着把这东西当做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幸福的笑。
打了个哈欠,我捏着印章闭上眼进入梦乡,梦里我去了长安城。
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叫卖声吆喝声还有骆驼铃儿的声,我分辨不清方向就瞎走。
突然前面出现了状况,推推搡搡间我被挤到了最前面。
身着盔甲手握长刀的士兵在维持秩序,一队气势十足的人马举着宝盖旌幡缓缓走过,人群发出激动的议论声。
“那是皇太子的仪仗!”
我张大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原来这就是天家气象!
我紧紧盯着那些衣着华丽的郎君们,突然有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侧过头看着我,那是一个年岁与我一般大小,面容十分英俊的小郎君。
不知为何,我感觉身边的沸腾都不存在了,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然后他冲我笑了一下,回过头就走远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不妨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狠狠朝前摔去。
我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那只是一场梦。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身旁妻子恬静的睡颜上,我依恋的蹭了蹭她的肩膀,继续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番外,张美人和筠娘。
第306章 番外二
“三娘,该起来了,奴服侍你更衣~”
鹭鸶甜软的声音响起,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从朦胧中睁开眼,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被窝里暖烘烘的很舒服,我并不想起来。
“三娘,起来吧!”鹭鸶笑眯眯的比划着手里的衣裳,站在榻边对我道:“你看,这是新作好的衣裳,这种料子京城很多人家都没有呢!”
“今日要去郑府做客,娘子早就嘱咐过奴要把三娘打扮的漂漂亮亮~”
我表情淡淡,撇撇嘴不置可否,对于这话有些反感。
打扮的好看有什么用呢,就算我今天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不饰簪钗,也绝不会有人敢对我指指点点的。
在我到了议亲的年纪时,因为是父母唯一的嫡出女儿,所以他们对我的婚事挑挑拣拣非常谨慎。
或者说,是想找个好人家卖个好价钱。
从我三岁起,阿耶就请了落第的儒生给我上课,再长大一些,琴棋书画女红琵琶那是必学课程。
我的祖父是太宗年间的探花郎,因一手好字画奉诏进入翰林院。
后因兄长病逝无子,才继承了崇远候爵。
因祖父极爱舞文弄墨,所以在我们家就连未出阁小娘子身边的一等丫鬟都能写字作诗。
从小到大,我也并不反感每天枯燥的学习,我记得弹琴弹得手腕疼不住抱怨时,母亲抱着我宠溺的说:“燕儿乖,你现在认真的学,等长大嫁人后做主母,夫君在外宅做事,你在内宅每天除了管家,就有法子消磨时辰了~”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就再也没抱怨过苦或累了。
有付出就有回报,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因为作了一幅仙鹤图而被人称赞,父母自然是喜不自胜,待我也愈发宠爱。
他们都期待着我继续努力让侯府增光,也顺便借着这个‘才女’的美名找个好夫婿。
但祖父并不喜欢这样,有时他会教训阿耶,说少年扬名并非是件好事,特别我还是一个女孩。
祖父就是少年扬名,然后一路仕途顺利,但我很奇怪,他很少有笑的时候,所以当听见他说这句话时,我感觉非常诧异。
但来不及等我细想其中深意,上门提亲的人已经快把我家门槛踏破了。
每一个人都称赞我的容貌和才华,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说不自傲那是假的,那时我想,我会嫁给一位性情温和、文武双全的夫婿。
我们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他下衙回家后,我为他奉茶端汤,排解一天的烦闷。
休沐时,我们在家弹琴品画,或者去郊外踏青。
这样神仙眷侣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
父母关起门来仔细的商议谁家的郎君脾气好、谁家的郎君官职高。
嫂嫂们也帮着四处打听,唯有我这个正主落得清闲自在。
母亲怜惜我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对我也很是放纵。
平日里不许我做的事都可以做,只要不太过分。
我尽情的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直到这份平静因母亲被皇后召见而打破。
母亲心惊胆战的入宫,然后欢天喜地的回来。
我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自从太宗皇帝薨逝后,我们家也渐渐没落了,如今皇后的娘家是京城的头等勋爵,我们家因为祖父的三令五申与胡家也只是面子上的交情。
皇后又能因为什么事传母亲入宫呢?
兄长已经成婚,弟弟还在总角之年,那就只剩我的婚事……
本以为皇后是要做媒,却没想到她是有意让我入宫填充天子后廷。
母亲说皇后只是提了一句,问我们家愿不愿意,但我见父母的脸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侯府的嫡女将会入宫侍奉天子,有朝一日生下皇子或公主,那就是整个张家的荣耀。
但在我的心里,却感到深深的恐惧和不甘。
天子已年过四旬,连孙子都有了,年纪足以做我的父亲,而我才十五岁。
身在侯府我自然也知道一些后廷的事,那位姓胡的皇后殿下,着实是凤仪威严。
在前朝把元后所出的皇太子压得朝不保夕,后廷里更是只手遮天。
再得宠的妃妾也得服服帖帖的跪在她身前服侍。
如此手段和心机,只抬一抬手指就能把我碾死。
那座宫殿就是一个深不见底、凶险万分的悬崖,一旦跳下去不知道会活活摔死还是侥幸的挂在树枝上。
但即使在里面活着,也肯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了。
祖父的话一语成箴,我果然被少年扬名所累,如果平庸的长大,那谁会注意到崇远侯府的我呢?
不论曾经幻想过什么,我的命运、我的结局,已无法改变。
我知道哭闹和耍脾气并没有用,反而还可能为我们家招来灾祸。
我心中的痛苦无人诉说,不说整个张家,就连我的奶母都喜笑颜开的道:“我们三娘这样的人品,除了天子,又有谁能配得上呢?”
是啊,入宫做天子的女人,那是多大的一份荣耀,我若说一句进宫有什么好的,恐怕骂我不知好歹的人都要排到长安城外去了。
所以我只能躲在房间里默默发呆,每一次日升日落,我的心就死了一分。
“三娘,听娘子说,郑家老太君是七十大寿,只怕半个京城的人都要去凑热闹,赵家娘子和文家娘子都要去,正好你们一起说说话~”
“这些日子,娘子都不怎么笑呢。”
我轻轻‘嗯’了一声,一边绕弄着垂下的头发,一边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或许是五官还没有长开,我的眉梢眼角依旧是少女的稚嫩。
但我记得去年祖母过寿,一向与我不和的堂姐背地里嘀咕,我生有一双勾魂眼,郎君们见着我就走不动道,将来定是个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