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说,这是陛下的命令,裴氏就是有一万个舍不得又能怎么办,她强颜欢笑道:“三郎别担心我,府里这么多下人,你就放心去辽东吧!”
李淳茜看出了妻子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的不安,便拉着她的手安抚道:“阿嫣,我走之后,阿姨若再要为难你,你就去找母亲,请她给你做主,平日若觉得日子冷清,就请岳母来府里小住,有她在我也更放心一些。”
裴氏看着丈夫的目光泫然欲泣,“三郎,你去了辽东除了服侍陛下,自己也要小心,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回来……”
“嗯……”李淳茜目光落在裴氏隆起的腹部,心中充满不舍和期待。
……
张内侍除了带口谕给李淳茜,还给李淳业带了李晖的话,没有别的,只嘱咐他要孝敬嫡母生母,爱护弟弟妹妹。
李淳业原本听说父亲叫三弟去辽东以为他有什么安排,不免心中忐忑,不过现在可放心了。
他恭敬的道:“请内侍替我转告父亲,他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也请父亲忙于战事之际保重身体,儿子不孝,不能在他跟前服侍,只能遥祝父亲大捷归来,天下同安!”
张内侍笑眯眯的回了个礼道一定转达,李淳业想着父亲年近半百还在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朝堂上的事有弟弟监理,为了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对如今的局势造成破坏,很久之前他就只在刑部领一份清闲的差事,从不踏足权利旋涡的中心。
每日下了衙要么是与三五好友遛马观花,要么就是结交些精通诗词歌赋的文人填词作曲,悠闲是真的,但空虚也是真的。
他出生在天家,从小到大又是习文又是习武,如今却无一分施展之地,心中的那点儿郁闷无法与人说,只能关起门跟妻子倾诉两句。
寄奴倒是时常与他见面,有时也会对一些国事询问他的看法。
李淳业思虑再三都没有正面回答,寄奴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也委婉的劝过他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但李淳业只道:“在你的心里,我是你可以依靠的兄长,但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一个臣子……”
寄奴听了这话有些难过,但他也明白,兄长的话是正确的。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可以对任何人表现出谦逊的态度,但被表现的人,却不能真正的回报同样的态度,那是大不敬……
如果他想要维持手足之情,那最好的办法保持距离,血缘在纲常之前,毫无意义。
曹芳蕤见丈夫背着手满脸笑意的进了屋,不免问发生了什么事,李淳业把父亲的嘱咐仔细的对妻子说了一遍,然后冲她眨眨眼,略带着些孩子气的道:“你说三郎去了辽东会不会挨骂?”
“这……”曹芳蕤没想到他突然说起了这个,表情一怔。
李淳业哈哈大笑道:“还是父亲厉害,三郎夹在秦庶母和三弟妹之间苦不堪言,父亲直接把他叫走,这下他人不在了,秦庶母和三弟妹有再多的矛盾也没用了~”
曹芳蕤嗔了他一眼,道:“这都过去的事了,如今秦庶母对三弟妹没有那么疾言厉色了,总归有阿元在,秦庶母看着孙子,什么矛盾都能化解的~”
不过她也八卦道:“三叔这一走,秦庶母和三弟妹肯定心中不安,说不定还很后悔把事情闹到陛下耳朵里让三叔吃苦头,她们可以为了三叔起矛盾,也能因为三叔齐心协力的~”
“听起来有道理~”李淳业颔首,他懒洋洋的倚在隐囊上,摸着后脑勺,沉吟了片刻,道:“芳蕤,昨日永州刺史递上来一封奏表,是一件人命案,永州那边判了秋后处斩,要交由大理寺最终核定……”
“案情有些复杂,几位阁老为此争论不已,我瞧着寄奴犹豫不定,要不这样,晚上我去找他说说话,你自己跟大郎吃饭,就别管我了~”
曹芳蕤靠近他笑道:“那你这算是为弟弟解难答疑,还是为太子解难答疑?”
李淳业忍不住笑了起来,轻拧了把妻子的脸颊,道:“我这算什么解难答疑,不过是看寄奴辛苦,去跟他说说话放松一下罢了~”
曹芳蕤微微叹道:“求仁得仁,郎君尽忠尽孝,对得起任何人了……”
……
李淳茜入宫向秦氏辞行时,秦氏抱着他哭了一场,言语中带着十分后悔。
“都是我不好,心里不舒服拿你媳妇出气,现在叫你父亲知道了生了气,就叫你过去骂一顿……”
李淳茜有些哭笑不得,“阿姨,父亲是说让我去服侍他的起居,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氏抬头泪眼朦胧望着儿子,道:“不过是说着好听,辽东边荒之地,你去了可怎么活啊……”
“阿姨!”李淳茜有些不悦,“你也知道辽东是边荒之地,父亲一国之君尚且能忍受,我是他的儿子,理应鞍前马后的服侍!”
秦氏并未生气,只哽咽道:“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三郎,你去了辽东,若你父亲骂你,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别自个儿揽着,免得他不喜欢你了!”
这怎么可能呢!李淳茜正欲反驳,秦氏已经转身从段嬷嬷手上接过一只木匣给他,并打开挨个指着道:“这是我给你备好的各种药膏药丸子,特别是这两罐冻疮药,你一定要收好,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若少一根头发,我可是要心疼的……”
这些东西裴氏早就准备好了,话到嘴边,李淳茜憋住了又咽了下去,他还是不要多嘴最好。
盖好匣子,李淳茜顺手交给身旁的侍女,扶着秦氏坐下,一边给她捶腿一边道:“阿姨,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你别担心我……”
“你自己平日里要注意保养身体,若是想我了就让五娘给我写信,她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若是有中意的人家,你就去跟母亲说……”
“还有裴氏那边……”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秦氏的表情,发现她没有露出异样才松了口气,继续道:“阿嫣也快生了,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府里害怕,就请了岳母有空去照顾照顾。”
秦氏微微颔首:“我在宫里出不去,让国公夫人帮着照顾挺好,有什么事你媳妇也有个商量的人。”
话里话外都与自己撇清了关系,十分客气,听起来像在说别家之事。
李淳茜有些无奈,即使现在生母没有再针对妻子了,但对妻子格外疏离,除了问安,其余的事再不过问,再不干涉。
不过能维持现在这样总比从前闹得天翻地覆要好。
李淳茜略过这一茬,转而与秦氏说起了阿元,直逗得秦氏笑了起来,他才离开。
北风呼啸,吹的窗棱吱吱作响,室内孤灯下,秦氏面无表情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推门而入的段嬷嬷心中一惊,放轻了脚步走过来,低声道:“娘子,刘彬去打听过了,这几日太子时常召燕王去东宫,有时还会留燕王用膳……”
秦氏懒懒的哼了一声,“毕竟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事都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不知为何,段嬷嬷听了这话总觉得十分怪异,只是不等她细想,秦氏又道:“下个月就是太子的千秋节对吧……”
“是……”段嬷嬷恭声道:“不过陛下在辽东打仗,太子不打算大办,连宴席也没有,千秋节那日恐怕只有都中官员去朝拜太子。”
秦氏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清冷的道:“他虽然说不办寿辰,但也没说不允许人送贺礼。”
“如今王妃不方便,去跟她说一声,打听别人家给东宫送了些什么,她照着送就是了,别操太多的心,肚子要紧。”
段嬷嬷笑了起来,“可见娘子还是心疼王妃的~”
秦氏但笑不语。
第294章 不好
听了段嬷嬷的话,秦氏但笑不语,段嬷嬷想起了一事,犹豫着该不该说。
秦氏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不是什么要紧的……”段嬷嬷急忙摇头:“是慕容婕妤,下午她本想来找娘子说说话,结果大王在,她就回去了,说明天再来……”
秦氏不屑的嗤笑出声:“她是见如今六郎做了太子,韩氏又有了身孕,就坐不住了吧!”
段嬷嬷迟疑着道:“先前慕容婕妤可把德妃得罪的不轻,如今怕了,估计也是想找娘子讨个主意……”
秦氏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烛火,慵懒的道:“主意有千万个,我怎么知道她想听哪一个,何况她愿不愿意听,又是一回事了。”
段嬷嬷觉得今晚的秦氏特别奇怪,说的话听得她云里雾里,比偈语还难懂。
从立了太子以后,她把秦氏的喜怒无常看在眼里,也深知秦氏心有不甘。
但陛下的决定连阁老都撼动不得,秦氏毕竟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又如何改变呢?
不如认命吧,若陛下走在前面,届时还能求新帝开恩,去王府做一个太妃,岂不比现在逍遥……
秦氏对段嬷嬷的思绪一无所知,她看着烛台轻轻打了个哈欠,道:“这风可真大,我估摸着四郎的腿又该不舒服了,明天去把那几瓶药膏找出来,给姜氏送去。”
“是,娘子困了吧……”段嬷嬷转头唤人:“霜降,去打些热水来,该服侍娘子洗漱了~”
……
李晖一日一日估算着蓁娘生产的日子,猜测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是长的像他还是像蓁娘。
他已经想好乳名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叫阿瑞,瑞雪兆丰年嘛,图个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