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哭笑不得的看着父亲,“阿耶,我现在竖着长呢!”
“再说了,我也没有天天不按时吃饭,偶尔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晖还欲说什么,六郎忙转移了话题,“对了阿耶,你传儿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李晖半开玩笑道。
六郎抿唇笑,眼睛变成弯月亮,更像他生母了,很显然,他对父子之间的亲昵相处没有一点儿忐忑、李晖正色道:“叫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哦?”六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李晖腹中早就斟酌好语言了,缓缓道:“方才我接到一封密信,是关于温王的……”
“二叔父?”
“对!”李晖点头。
“你知道,当初我扳倒李璋就有他在最后关头倒向了我这边的一份力,在登基之后,他也是唯一一个就蕃的亲王,我还特恩允许他亲自奉养生母……”
“这些年他年年向朝廷交粮缴税,治下也没有闹出过什么乱子,你二叔父的长媳四年前已经过世,续弦是温州一位茅姓乡绅之女……”
“根据探子来报,三个月前,茅氏的弟弟被人告发指使家丁打死佃农,另外还有强掳民女、强占民田等事……”
“你二叔父为怕此事被朝廷知道,派了幕僚去当地县衙压下此事,不仅颠倒黑白还把告发之人安了个不敬天子的罪名投下大狱……”
“此事御史还不知道,我也正在苦恼,索性问问你有何看法?”
六郎只当父亲在考校他,并未想到其中深意,因此他蹙眉以手撑下巴想了想,叹了口气,“也难怪阿耶苦恼啊~”
“二叔父当初是站在阿耶这边的,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罗刹郎林常玉将军是他的亲表哥,依着这些关系,二叔父一家子可以躺着吃睡着喝,可……他怎么偏偏就犯了糊涂……”
李晖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你二叔父只是一时糊涂?”
六郎点头,解释道:“阿耶说是温州的探子来的密信,也就是说,你早就监视二叔父了。”
“阿耶登基十几年,以前从没有听说过二叔父犯了什么事,现在才爆出他的亲家为非作歹,二叔父虽有包庇,可到底打死佃农等事与他无关……”
“我记得二叔父的长孙是前头那位堂嫂所生,可惜早逝了,茅氏嫁给堂兄之后生下了李华,因着为他请封,二叔父还派长史亲来京城递交奏折,后来阿耶敕封李华为庄国公,将来承袭爵位……”
“我猜想,二叔父应该也厌恶茅家的恶行,但因为孙儿的颜面,所以只得将此事糊弄过去,以免被朝廷知道,要夺了庄国公的爵位。”
李晖笑呵呵道:“那照你这么说,温王直接休了茅氏就是,这样一来又不会让自己污了名声,又保全了李华的爵位,岂不便宜?”
“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六郎两手一摊,“可能是堂兄舍不得休了茅氏,也可能是温国太妃极爱重孙~”
“不过阿耶,我想知道,你已经知道这些事,想如何处理呢?”
李晖学着儿子摊开手故作迷茫,“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哈哈哈~”六郎忍不住笑起来,父亲素日一本正经,今日难得看见他这样孩子气的模样,真好笑!
李晖眼中也带着笑,伸手拍拍儿子的肩,温声道:“快说说看!”
“是!”
六郎握拳轻咳一声,才道:“原本来说,祸事是茅家惹出来的,以阿耶和二叔父的关系,他完全可以悄悄写封信告诉阿耶,茅家犯的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与温王府无关,请阿耶明察!”
“阿耶看了这封信,一方面会欣慰二叔父处事公正,另一方面会念着兄弟之情帮他说话,把温王府摘出去~”
“如此一来各大欢喜,可二叔父却没有这样做,他是大周唯一一个就蕃的亲王,阿耶对他的恩宠是有目共睹,他此举既污了自己又打了阿耶的脸,着实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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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心事
李晖听得暗暗点头,眼中充满赞赏,面上却不显,六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侃侃而谈道:“如今林将军对吐蕃严防死守,若御史参温王,恐怕会让他分心~”
“事情闹开来,阿耶也没了颜面,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去温州见二叔父一面,争取在御史参奏之前让他亲自下令处置了茅家,再带着全家回京请罪!”
“只要御史知道茅家之祸与温王府无关,也会宽容谅解,父亲再敲一棒子给颗甜枣,一来世人都知道父亲的亲弟弟虽是亲王之爵,可也不敢徇私枉法……”
“二来不光是二叔父,其他宗室也会引以为戒,不敢再心存侥幸!”
“如此一举两得,阿耶觉得如何?”
六郎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量父亲的表情,李晖点点头,先是表扬了一番,然后提出了新的问题:“你这个办法是基于我会原谅温王的前提下提出来的,可我要是不原谅温王呢?”
“你也知道都是姓李,有些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岂不更妙?”
六郎听罢就摇头,“不会!阿耶不会不原谅二叔父的!”
“是因为林常玉吗?”李晖十分好奇。
“不是!”六郎撇嘴,“林将军从军数十年,虽说阿耶登基有他相助,可这些年来,他常年南征北战远离朝堂,被污蔑中伤不下百次,可你对他依旧信任!”
“那一年林将军因为杀了七千俘虏一事差点被翰林院大学士和国子监学生的唾沫淹了,阿耶却龙颜大怒,说,‘你们可怜那些俘虏,谁可怜边境百姓’!”
“就是这番话,林将军把吐蕃打的跪地求饶,他深知能走到今天是阿耶给与他的支持,在战场上往往是身先士卒,受过无数次的伤,他得的是阿耶的恩惠、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与温王何干?”
“就算要处置温王,他还敢造反不成!”
六郎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挑尽显威仪,李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他爱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为‘造反’两个字不悦~“你分析的不错,接着说!”
六郎狡黠一笑:“好吧~”
“说了那么多,我觉得阿耶会原谅二叔父,就因为那个探子。”
“何意?”
“当初父亲与三叔夺嫡,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固然父亲最后赢了,但饱受惊吓的宗室和世家如惊弓之鸟,二叔父于阿耶登基有功,他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在那个时候,阿耶对他多方优待,就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的仁德……”
“而今天下人心所向,阿耶拿二叔父做儆猴的鸡,恐怕让人议论纷纷,再说了,阿耶的心狠手辣只给敌人,对二叔父,你不会处置的~”
“所以那个探子,不光是监视,还是对二叔父的保护,对吧?”
李晖沉默了片刻,没有什么表示,他沉沉的叹了口气,举起手准备拍儿子的肩,却在中途屈指敲了下六郎的头。
“哎呀!”六郎疼的五官都皱起来了。
李晖忍不住笑道:“那心狠手辣可不是什么好词,敢这么说你老子!”
六郎亲昵的拉着父亲的袖子道:“正是因为我知道阿耶不会生气才敢说的嘛!”
父子相处比寻常百姓人家还亲热,让一旁伺候的吴敏心情十分复杂。
看来这人的心啊,就没有不偏的,燕王要是看见这一幕,恐怕得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说笑了一会儿,李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六郎,“那如果是你的兄弟犯了错,你会怎么办呢?”
六郎的眼皮敏感的抽了一下,他摸不清父亲问这话是何意,但见他态度很随意,心里也没什么底,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李晖故意激他:“你从小就被兄姐们宠爱着长大,性格又这么大方,什么都愿意与人分享,就是不知你遇到这种事,会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那得看什么事!”六郎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懊恼的捏了下手心,见父亲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若是小事,敲打一番放过也就罢了……”
“若是动摇到江山的稳固、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死,那就不是我想包庇就包庇的……”
“那……要是他被人蒙蔽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但他悔过了,也有很多人为他求情呢?”
六郎努嘴,“犯了错就是犯了错,被不被人蒙蔽有什么差别?”
“阿耶也说了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国法处置就是了,只要与家人无关,都可以酌情解决~”
李晖又问:“你放过了他的妻儿,要是那孩子长大了准备报仇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罪人之子有报仇的可能,花街柳巷、飞鹰走狗,要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多的是办法……”
看着六郎那稍显冷酷的侧脸,李晖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慰,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端起茶盏给儿子:“好了,说了这么久你也渴了,先喝点水,然后回去吧,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阿姨,知道吗?”
六郎的确口渴了,接过茶盏‘咕咚咕咚’就是大半下了肚,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道:“儿子知道轻重,此事非同寻常,传了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阿耶放心吧!”
李晖把碗放下,似是意有所指叹道:“阿耶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六郎身子一僵,然后起身行了个礼,恭敬道:“那阿耶也别累着自己,儿子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