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到娘子耳朵里后,她什么话也没有,只是生生掰断了一把楠木梳。
接着就是坐在水边,到现在都有两个多时辰了,彩屏是顾七娘的陪嫁侍女,从来便知她的性子,多疑且敏感,自从嫁进王府后,她的心情就跟着大王而变化。
大王来了静姝院,她满心满眼只有大王,连送他出门都要在门边站许久。
大王若是不来,她倒也还好,只是长夜寂寞,偶尔发出一两句消极之话。
但当她冷着脸一天也不理人时,就代表大王和王妃又传出了什么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小道消息了。
彩屏叹气的就是这一点,娘子太计较这事了,她虽然比王妃先入府,可王妃是妻她是妾,娘子总想着与王妃一争高下,却忽视了自己的身份。
王妃做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顺,大王在正院陪了她半晌,可没人敢说一句不是,若换了娘子,恐怕人人都骂她是红颜祸水了……
如今眼瞧着大王与王妃的感情日益加深,娘子也被大王忽视了一些,但总的来说,没有下人敢为难静姝院的人。
大王对娘子还有情分,在彩屏看来,如今王妃迟迟未有身孕,娘子便该去讨好她一些,若王妃心一软,去求了韩夫人撤了避子汤,若娘子生下一男半女,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喜怒无常了。
太阳落下山去,彩屏轻声道:“娘子,外面蚊虫多,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顾七娘好似没听见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彩屏见状,便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顾七娘听得‘孩子’二字,眼珠子总算是动了。
她缓缓侧过头,直勾勾的看着在芙蕖旁游动的鲤鱼,大周习俗,家中若有孩子出生,便会竖起鲤鱼旗,以祈盼孩子平安康健……
“再过半个月……是我的生辰对吧……”
彩屏愣了一瞬,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头道:“是啊,娘子的生辰也快到了,不知今年大王会送你什么呢!”
她故意把话题往开心的事情上说,娘子每年生辰,大王都会送她贺礼。
不是那些庸俗的金银珠宝,而是他用心准备的小东西,去年送的就是一架小巧的玉罄,大王亲自为娘子击了一曲,把娘子感动的眼泪汪汪。
然而顾七娘并没有如彩屏所愿有所触动,她对此毫无反应,而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一次,三嫂会来看我吧……”
彩屏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觉得有些奇怪,每年娘子生辰,大王都会允许顾家人来看娘子,虽不是正经亲戚,但大王不忍娘子难过,顾家人来了还是有一口水喝。
通常来看娘子的就是顾家三娘子,但娘子为什么要强调这一次?
彩屏百思不得其解,但半个月后,她就明白了。
生辰那日,曹芳蕤赏了一桌酒席,又赏了两贯钱、六匹锦缎、一筐新鲜的枣子。
而李淳业送的是一幅自己亲手描绘的画,画中景色正是静姝院的花木。
顾七娘高高兴兴的接了,但彩屏眼尖的发现,她仿佛心里有什么事,那笑容也带着些许恍惚,直到下午,顾三娘子穿着一身新衣,带着大包小包的贺礼上门来。
曹芳蕤身为正妻是不可能出面接待妾侍的娘家人,她也未表现出什么不悦,只是让人带了顾七娘去前院的一个厢房,让她姑嫂二人可以见上一面。
相比起顾家其他人,顾七娘对这位三嫂并没有那么厌恶,在自己受到嫡母的苛待时,她也曾悄悄的安慰过自己。
二人在榻上坐定,顾七娘便让彩屏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彩屏‘唉唉’应了,便退了出去。
眼见门已经关上,顾七娘语气平静道:“三嫂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不是疑问,事实上,她对顾家的事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现在她身在王府,那个乌烟瘴气的顾府里,她还是需要一个能支持自己的人。
顾三娘子凑近顾七娘,压抑着兴奋低声道:“你阿兄近来颇受重用,很多事情都能独当一面了……”
言下之意混的还不错。
顾七娘拧眉:“阿兄在漕运,那里龙蛇混杂,能捞着好处的位置都有人,阿兄也就捡捡芝麻,怎么会有发财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封建礼教讲究嫡庶尊卑,嫡子的继承权就是他父母都不能轻易剥夺的,比如公卿之家没有嫡出继承人,很有可能皇帝都会直接收回爵位,以庶充嫡是件很严重的事。
李老二和李老三都是庶出,所以他们都希望抢先对方生下嫡子,因为嫡子的分量更重一些,也就更能得到老爸的喜欢,朝臣的支持。
第214章 主意
顾七娘的眼睛不由得瞧上三嫂头上那支金簪,看成色不是镀金,肯定是实心的。
嫡母尖酸刻薄,儿媳多夹了一筷子肉都看不顺眼,三嫂打扮的这么招摇,就不怕挨骂吗?
顾三郎在漕运的差事,还是李淳业看不过眼给他寻的,虽没有品级且俸禄微薄,但漕运多大的肥肉,顾三郎怎么着也能捞几个钱养活一家人。
可要说多发达,那是不可能的,没有门路只能看着遍地的钱叹气。
李淳业本就看顾家人不顺眼,给个差事就是让他们自食其力,其余的他根本不会插手。
顾三娘子听见小姑的质疑,脸色有些讪讪,道:“你阿兄没有在漕运做了……他如今跟着一个皇商做买卖,专为朝廷供应酒醋,这一年以来,家里的拮据缓解了不少……”
“他去做买卖了!”顾七娘震惊的张着嘴。
顾三娘子看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冷声道:“不去做买卖难道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你在王府倒是锦衣玉食,便忘了你娘家人吃了这顿没下顿,陵川王若是真喜欢你,怎么会让你阿兄去漕运做一个小小的管事?”
“一个月就那么点钱够哪一头?大房要承爵,公婆总是悄悄贴补他们,那我和你三兄你侄儿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凭什么好处都让大房得了?”
“我们要不自己找些门路,这一年间藏了些私房,谁大包小包的来看你?前几日婆婆说要来找你要些钱,还是我拦住了她呢!”
“我说,小姑毕竟是偏房,上面有正房压着,若是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出来贴补娘家,不仅她在王府里抬不起头,传了出去我们顾家也被人耻笑,我把你侄儿买纸墨的钱省下来交给了婆婆,不然你还能清闲的过日子?”
顾三娘子连珠带炮的一番话说得顾七娘哑口无言,她紧紧抿着唇攥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幽深充满愤懑。
三嫂这话有夸大的成分,但论起来,顾家也只有她还算个善心人,其余人哪一个不是豺狼一般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血榨干。
因此顾七娘把腹中准备的说教压了下去,语气干巴巴道:“酒醋的生意一般人怎么会插进去手?三兄从哪里寻得门路?”
宫里的酒醋是利润最大、也是消耗最多的东西,能做这种生意的人要么在酒醋局有关系,要么就是家大业大有背景的。
顾家一个京城末等勋爵,名号说着好听,实际上内里还不如耕读之家,人家好歹还能脚踏实地过日子,顾家人爱慕虚荣好高骛远,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厨房烧口水。
名声都坏透了,三兄又是从哪里得到发财的机会的?
顾三娘子见顾七娘转移了话题,自己的脸色也缓和了些,犹豫了一瞬,实话实说道:“是那位何郎君在中间牵线搭桥的……”
顾七娘锐利的视线‘唰’的一下扫过来,刺得顾三娘子心神一震,强颜欢笑道:“怎么了?”
“若不是何郎君,你能不能嫁给陵川王都是一回事呢!再说了,他帮咱们也不是第一回了,再帮一次,也没什么大碍吧……”
顾七娘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几乎划出血来了,她面无表情道:“他如何会无缘无故的帮忙,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跟我说?”
“……有……”顾三娘子讪讪的笑,讨好她道:“何郎君说,陵川王至今膝下空虚,你若是能传出好消息,陵川王应该很高兴吧……”
顾七娘闻言冷笑数声,“大王高不高兴关他什么事?”
“你老实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先是指点我怎么抓住大王的心,让他对我情根深种,违抗陛下的意愿而失去了与永济侯府结亲的机会,然后又给我传递王府外面的消息,这一切肯定是不对劲的,他透过我探知大王的近况,目的何在?”
“难道他要对大王不利!”
她越想越不安,目光紧紧锁住对面的顾三娘子,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反应。
顾三娘子急忙摇头,拉住顾七娘的手解释道:“不是,他不是要对陵川王不利!”
“如今陵川王和许王已呈对立之势,我和你阿兄怎会不知其中利害,那位何郎君有一次说起过,他曾经受过陵川王的恩惠,一直都想要报答。”
“他身份复杂,陛下一向又不喜儿子们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也不便出现在陵川王身边,而且陵川王已经拒绝过他的回报了,至于指点你,是因为永济侯根本不愿意把嫡长女嫁给陵川王,他们家是站在许王那边的……”
顾七娘并未完全相信这话,她问道:“既如此,他为什么要我在这个时候怀孕?他应该知道,韩夫人是不准王府的妾侍有孕的!”
顾三娘子急的差点蹦起来,她‘哎哟’一声,拍着大腿道:“亏你还在王府里,难道你不知道,京城人都知道陛下打算立许王为太子了,许王在朝中影响力越来越大,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而且许王妃家世高贵,世家都看好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