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均隐摇了摇头:“我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莫初倾吃饼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意外,“为什么要离开?我没有想过要离开呀,我要是离开了,母后来找我看不到我怎么办?我还是不离开吧。”
傻丫头。白均隐觉得鼻子一阵酸涩。你可知道,就在刚才,你的母后已经薨逝了,这皇宫中唯一能护着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的在这活着吗?
“小隐子,你怎么啦?”她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稍稍回了下头,问道。
“倾儿,皇后娘娘不会再来了。”虽然残忍,可是他必须告诉她。
“为什么?”
“皇后娘娘已经病逝了。”在她辞世前的最后一刻,最放不下的便是她唯一的女儿,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宁可让她带着遗憾离去,也不同意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她最后的视线看向了他,他知道她把全部的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她知道只有他会心甘情愿地保护倾儿,爱她一辈子。
病?莫初倾有些听不懂:“母后生病了吗?要紧吗?我能不能去看看她?”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不可能的,我根本就出不了门,他们才不会放我出去。母后是发热了吗?还是咳嗽?有没有吃药?”关于生病,她只知道发热和咳嗽,因为她只得过这样的病。
白均隐觉得自己的心被刀割一样:“不,不是的,倾儿,你听好,皇后娘娘已经死了,她永远也不会再来看你了,你也永远永远……见不到她了。”
死?莫初倾默默地琢磨着这个字的含义,慢慢地回想着曾几何时听到过这个字。是了,去年冬天,一只小麻雀儿掉在树下,宫女们说它死了,那只小麻雀闭着眼睛,没了呼吸,浑身都僵硬了,她看着,心情也变得很不好、很不好。
时间仿佛窒息了,她嗅了嗅鼻子,慢慢的把没吃完的半块饼重新包好,攥在手上:“那我也不走,我在这里呆习惯了,我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母后会找不到我的。”不管是死是活,只有这才有母后的气息,她舍不得走。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双臂却收得更紧。
“小隐子?”她感觉不舒服。
“倾儿,你必须跟我走。”过了今晚,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她的日子不会再好过,不,会更难过!没有人会在意她,没有人会想着她,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会想着要她的命,他怎么可能把她留下?她是金雀唯一的嫡公主,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小隐子,难受。”她低低地喊了一句,他抱她抱得好紧,她快不能呼吸了。
他放开了她,没等她缓过来,又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今天怪怪的,好像很悲伤,很气愤,莫初倾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就要去密道,动作过猛,害她手上的饼都掉了,她伸手想要去捡,却被他阻止了。
“不用捡了,以后你想吃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可是她不想走啊。莫初倾愣愣的,今天的他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他好温柔好温柔,什么都依着她,可现在他好霸道,害得她的心突突突乱跳。
母后——真的不会再来了吗?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看着就要被他拉到密道入口,她双手拉住他的手,拼命往后退,想要他停下来。
“小隐子,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母后,就算母后真的死了,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白均隐停住了,回转身看着她,心中是无以言喻的痛。半晌,他的手上一使力,将她拉到了怀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虽然寝宫内一片黑暗,但他晶亮的眼眸却如此的摄人心魄。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影子吗?”
“嗯。”一开始叫他“小隐子”的时候,他不乐意,说像个公公的名字,可喊得久了,她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
“主人和影子,怎么可以分开呢?过了今晚,我不会再来这了,你想永远永远也见不到我吗?”
“啊?”永远见不到他?她止不住浑身发冷,永远见不到母后,永远见不到小隐子,永远……孤零零的吗?
他突然放开了她的手,黑暗中,她看到他一步步往后退去,离她越来越远,只觉得一阵冰冷空虚。不,不要走!她好害怕,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可是,真的要离开她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吗?她的脑子里好乱。
她快看不见他了!
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向着他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不要,不要丢下我,母后不要我了,你不能也不要我!”
白均隐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会的,永远也不会丢下你,永远也不会不要你,从今往后,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
*
四更,春夜微凉。
带走了莫初倾,那条通往皇宫的密道被白均隐下令封了起来,将她妥善安置好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坐在书案前,翻开了《金雀皇族秘史》。
这本书是皇后娘娘送给他的,他早已翻过许多次,每一次翻阅,都平添一份心疼和愤怒。这是十六年前的《金雀皇族秘史》,以倾儿的出生为分界岭,之前的《金雀皇族秘史》已悉数被皇帝下令销毁,之后的则早已被人修改,而其中不一样的地方是对金雀天命之君的记载:
凡金雀之君,必身怀金雀之印,此为正宗。名正言顺,则天下昌平,百姓安乐。名不正言不顺,则战祸频起,民不聊生。顺天命,承自然,万望世代谨记,勿忘国本。
金雀皇朝建国三百余年,天命之君身上皆有金雀印记,且多为正宫娘娘所出,这是皇族的秘密,鲜有人知晓。但到了倾儿这一代,先她出生的兄长身上并没有金雀印记,待她出生之时,身上赫然醒目的金雀印记震惊了当今皇帝。金雀向来都是男尊女卑的国家,建国三百余年也从未有过女帝,皇帝又怎能容忍皇位被一名女子继承,所以倾儿自出生就被关了起来,与世隔绝,若非皇后力保,倾儿早已被皇帝密令处死。
明明是天选之君,却遭受如此待遇,当今皇帝为一己之私逆天而行,怎不可恨?
门外有人敲门,得到允许,推门进来。
“主子,封密道的人皆已处置。”韩朔低眉顺眼,低声汇报。
“知道了。”白均隐淡淡说了句,把书合上了。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选两个可靠的丫鬟伺候公主,再安排两名侍卫保护她,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谁若是走漏消息,杀无赦。”他脸上神情淡漠,出口的话话语却令人心惊胆寒。
“是。”韩朔应着,不敢多说一句。
“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韩朔告退,他起身,将书妥善藏好,躺到了床上。明日他会去宫中参加国丧,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
皇后娘娘和他的父亲是姑表兄妹,皇后娘娘素来待他极好,他和姐姐白均瑶尚未成年,父母就双双辞世,是皇后娘娘对他们姐弟多加照拂,姐姐成年后更被安排嫁给太子莫凌济成为太子妃,无比尊荣。
可自从倾儿出生后,皇后娘娘就没有再开心过,这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却被迫分离,难得相见。皇帝一心想要处死倾儿,若非皇后力争,以命相抗,娇弱可怜的小娃儿早已命归黄泉。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倾儿,到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把一切因缘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够在她死后继续保护好倾儿,让她一生快乐平安。
他怎能不全力以赴?
他是看着倾儿出生的,丁点大的小娃娃在他的关注下一点点长大,长成曼妙美丽的少女,她单纯懵懂不知世事,除了皇后娘娘和他,再也没有人爱她、关心她,十六年来,她被困在那方小小的天地,白天黑夜只有她自己,孤寂、冷清、害怕,她自小都经历了,可她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啊,将来也应是尊贵无匹的女帝,怎么可以被如此苛待?
他告诉自己,他会为她夺回应有的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
一觉醒来,莫初倾是迷惑的,她这是——在哪里呀?
阳光洒进屋子,暖暖的,这里不是她的寝宫,她在寝宫的时候,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看不到阳光。哦对了,昨日小隐子带着她离开了皇宫,带着她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她爬下床,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见到她,恭敬地行礼:“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
夫人?是什么?伺候她洗漱?为什么?她一脸茫然地看了她们一眼,但很快又被门外的景致吸引了去,好美呀!偌大的花台中鲜花怒放,姹紫嫣红,缤纷的彩蝶在花间飞舞萦绕,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院子里还种着桃树,桃花开得正艳,粉妆玉琢,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花和树,蓬勃的生命力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愉悦起来。
她折了一些桃枝,拿回了房间,房间里正好有花瓶,她把桃枝插进花瓶里,放到了床前的矮柜上,把屋子装点得更加好看,隐隐有一缕花香。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