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帆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他一直望着,直到沈静姝不得不将目光聚拢起来,也怔怔地望着他。
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水雾,然后又如同水晶一样覆盖在那遍布柔情的眸子里。
两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明明没有声音,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在沈静姝的心上。
她震惊地望着他,心里已经懂得了他一直以来压抑的深情。
可是她不明白,也有些害怕。
她害怕卓一帆爱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她。
她还很年轻,年轻到甚至于不能体会到卓一帆这样深情而包含包容和疼惜的目光。
“我心悦你。”
“我想娶你。”
“静姝,我用这救命之恩,划去你的选妃名额好吗?”
“我会用这一生来辅佐太子殿下,我会改姓为沈,为沈家支应门庭。”
“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绝不纳妾。”
“好吗?”
卓一帆恍惚地问着,他隔着那重重水雾,隔着那泪帘微光,仿佛看到了个幻影。
一个他曾经渴望无数次,畅想无数次,可却连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幻影。
越是临近幸福,他的内心便越是悲喜交加。
没有人会明白,他内心复杂的纠结。
可他对她的感情这样真,他知道她能够感受,也能明白。
而他所想最想要的,便是她亲口给的一个答复而已。
沈静姝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的心口很疼。
疼得她开不了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或许这一生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可她还是会答应他。
因为他看她的眸光是那样的虔诚和认真,因为他叫她的名字是那样的温柔和疼惜,因为他愿意为她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
卓一帆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和激动。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将沈静姝紧紧地抱在怀里。
沈静姝惊呼一声,然而她却不敢挣扎。
直到他身体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流血了,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这才慌乱地呵斥他,帮他从新包扎。
卓一帆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一直都在笑,仿佛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他最喜欢的颜色。
太子遇刺后不久,张金辰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
然而沈旭和太子都对此事密而不宣,相反却暗中一直调查张金辰和他的同党。
沈旭还未找卓一帆细谈静姝的婚事时,太子却已经将一道赐婚圣旨送给了卓一帆,当作是给卓一帆的谢礼。
看着毫不知情的沈旭,太子殿下好心情地调侃道:“少傅得了一位好女婿啊,为了静姝,一帆说他愿意姓沈。”
“本宫还在想,他那闷不吭声的性子,怎么就有勇气推开本宫呢?”
“原来竟然是为了静姝,哎,本宫亏死了。”
“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沈旭擦了擦额头的黑线,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明白。
太子见沈旭比他还意外,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离去。
沈旭来见卓一帆的时候,卓一帆还拿着圣旨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沈旭看着爱徒那完全沉浸在爱恋中的小媳妇样,眼皮跳了跳。
他甚至怀疑,之前那个跟他谈论家国大业的爱徒是不是眼前的人?
“咳咳......”
“为师听说太子殿下亲自给你送来了赐婚圣旨?”
沈旭装作云淡风轻地询问道。
卓一帆跟在沈旭身边这么久,又这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当即起身,十分恭敬地道:“学生自作主张,事先未请示老师,还请老师原谅。”
见卓一帆如此卑谦,沈旭的眼眸微闪,到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他摆了摆手,语气随和几分道:“事已至此,为师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和恍惚。”
“你和静姝......你们......可是彼此有意?”
沈旭觉得自己被阴了一把,当然,只是感觉而已,所以才不好说出来。
卓一帆闻言,当即诚实道:“太子殿下品行贵重,为君心胸宽阔,目光长远,为人重诺守信,乐善好施。”
“且学生一直私下为太子殿下寻找名医,若得名医精心调养,寿元便可与常人无异。”
“只是......静姝若为太子妃,日后子嗣极有可能成为储君。”
“而学生与老师便成了外戚。”
“倘若静姝愿为太子妃,学生便是她日后的臂膀。”
“倘若静姝不愿,那学生便用这救命之恩换取太子之诺,如此以免太子与老师心生罅隙。”
“前几日静姝探望学生,学生便与她细说,静姝不愿为妃,而学生则愿意求娶,故而才有今日赐婚圣旨。”
沈旭又被卓一帆这番言辞给感动了一把。
他听出些许端倪,顺之喜欢静姝,只是不想他在中间作难,于是便有了救太子之故。
而且顺之一直都在为太子寻找名医,将自己的情愫藏在心里。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如是也。
沈旭解了心里的疙瘩,高兴对外宣布了这一好消息,只等静姝笈笄后,便选个好日子让他们二人成亲。 然,若是沈旭知道卓一帆早已将他了解透彻,并且处处算计他而只为得到抱得美人归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心焦似火。
番外七:大婚(帆姝篇)
昌顺三十三年春三月初八,宜嫁娶。
卓一帆和沈静姝便是在这一天大婚的。
彼时张金辰已经脱离了沈府,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开始结党营私,显露狐狸尾巴。
沈旭依旧漠视,太子继续纵容。
卓一帆改姓为沈,深得沈旭和太子信任,在朝中亦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成亲的时候,沈一帆已经升至吏部侍郎,手中握着极大的实权。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了静姝,因为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根本无法与尊贵的太子妃相比。
沈一帆竭尽所能地让这一场婚礼变得十分热闹。
他学问深厚,为人谦逊,在翰林中交了不少知己好友。
这些人全都是各有才华,光是在接亲的路上都闹出了不少令人捧腹的妙语。
围观的百姓们个个人挤人的,都知道着小沈大人乃是知恩图报,胸怀天下的好官。
这入赘向来是为世人所不齿,因此婚礼一向都十分简陋,生怕大张旗鼓惹了笑话。
可这小沈大人的婚礼,那可真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了娇妻,又入了沈府大门。
至此,一声“父亲大人”翁婿也成了亲父子。
沈旭坐在高堂,捋了捋胡须,笑得眼缝眯起。
他虽然学识渊博,可若通透慧敏,却自认不如女婿沈一帆。
但凡名士,皆将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然,世外有高人,高洁声中依旧能我行我素的而得到众人认可的,浊世中,唯独“沈一帆”一人也。
沈一帆心胸敞亮,为众人服之。
正所谓明机巧而不用,出淤泥而不染,当真名士也。
备受瞩目和祝福的婚礼在众人的笑闹声中推至高潮。
新郎牵着他的新娘子回了新房。
盖头被挑起来的那一瞬间,沈静姝缓缓地抬起头。
她眼波柔媚,红唇轻抿,浅浅的笑意浮上面容,顷刻间,沈一帆的手有些轻颤,连眸光都开始湿润起来。
门口挤进来的人都在起哄,大家伙看了新娘还不满足,也不知道嚷嚷着什么?
沈一帆毫不理会,整个人如魔怔了一半,局促地挨着沈静姝坐了下来。
喜婆在一旁说着吉祥话,沈一帆每每都要提醒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众人看足了笑料,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到婚房里安静下来,沈静姝转头看着沈一帆时,只见他怔怔地痴笑,眼中的光聚落在那红烛之上,那红烛上印着醒目的喜字,无声地昭示着,这是新婚夫妻的喜房。
沈静姝含羞带怯,微微低垂着头,不作言语。
沈一帆发了片刻后呆,聚焦的目光渐渐清明,而他也为之一震。
这房间里的红烛之光如梦似幻,这样的遐想是他不曾奢求过的。
因此他才惊觉惶然,大抵是察觉心魔太盛,沈一帆苦笑道:“我本以为,筹备了这么久,我不会失态才是。”
“可这喜字红烛,实在是深得我心,不免看痴了去。”
沈一帆说完,转过身,牵着沈静姝的手放到胸前。
那里有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似连滚烫的温度都传了出来,让沈静姝瞬间觉得手被灼了一下,一丝丝甜蜜的感觉从她的心间升起。
她微微抬起头,只见沈一帆正眸光灼灼地望着她,那样深邃的眼眸,仿佛潜藏着万千星火,亮而炽烈。
沈静姝只觉心口微滞,当即紧张道:“你......你还要去前院敬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