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盯着他,看到他走到门口之后,关门都是背对着两人的方向,且一直没有转过来,又站到三个小内侍旁边去了,心中疑惑更浓。
水是热的,阎温拿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道,“此人可以信。”
十九大大松了一口气,在阎温的身边跪坐下,像从前在内院的时候他缠着阎温的样子,想要凑近碰一碰,却又不太敢,刚才亲人家已经很生气了,不敢再放肆,只得将放在地上的甜糕,又重新捧了起来,递到了阎温的面前。
柔声安慰道,“大人莫急,想必大人的属下现在正在竭尽全力,设法营救大人出去。”
阎温轻轻的挑了挑眉,虽然他现在形容狼狈,但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势依旧看起来很唬人。
十九继续道,“等大人从这里出去,东山再起必在眨眼之间,十九等着看大人将那老狗拉下马,救万民于水火。”
又拍马屁,简直就是个马屁精。
对着一个阶下囚也能拍得这么暗无天日,阎温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面已经乐开了花。
他这些天吃的都是泡发的面饼,一点滋味都没有,十九带来的几个甜糕,陆陆续续都被他吃了,地上水杯里面的水也喝了一半。
十九收回了手,扭着锦帕,却并没有走的意思,片刻之后,自以为无人发现,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朝着阎温的身边凑了凑。
阎温的余光看到她小动作,眼睫下垂,将眼中的笑意,都遮盖起来,装作没有察觉。
阎温索性将眼睛闭上,这算是默默纵容十九的亲昵,十九以为阎温会开口撵她,但是见阎温闭上了眼睛,也没有浪费机会,从怀里掏出干净的锦帕,给阎温轻轻擦了一下嘴角。
阎温睁开眼睛看向她,十九手下意识的一抖,在阎温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而后整个脸腾的红了起来,和阎温烧成了一对面面相觑的炭火。
“这里粘了一点点心碎屑,”十九大着胆子并没有收回手,明天还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活着,阎温就算是不乐意,十九自认这一生也注定要跟他缠在一块,死也死在他的身边。
所以此刻胆子大的确实能够包天,也仗着阎温双脚束缚着,就算真的发火,顶多能抬手抽她一巴掌,人都已经折腾成这样,一巴掌能有多大的劲儿,她挨了就是。
“大人,”十九轻声开口,“大人已知我心意,我能否斗胆问大人一句,大人可对我有一丝……”
十九咳了一声,紧张的心都要蹦出体外,虽然此刻并不适合问这种事,可是她怕如今不问,往后就没有机会了。
“大人可对我有一丝喜爱?”十九的手抚在阎温滚烫的脸上,问出了这句话之后,阎温便感觉到她细碎的颤栗。
若是没有,又怎么会让你屡次三番赖在身边?
阎温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未如此说,只是看着十九却并不答话,半晌轻轻抬手,十九以为阎温要抽她,立刻缩脖子闭眼,阎温却从她的头上轻拽下来一柄白玉发簪,寡淡的只有浅浅花纹。
而后轻启嘴唇,开口道,“给我束个发吧。”
十九闻言睁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还是等将人救了再问吧,现在怎么都有一种趁火打劫的感觉,阎温如此高傲,怎会在这时候回答她。
十九接过发簪,跪坐到阎温身后,阎温的头发半干,早上的丞相来过一次,以一种成功者的姿态,来向阎温炫耀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会有多少朝臣向他倒戈云云。
炫耀了整整一刻钟,才着急忙慌的走了,中间阎温下过一次水,头发到现在还没干透。
这水牢中的水是活水,晚上的时候会涨高一些,白日里再沉下去,这里面的水即便是泡着浮尸,即便是混入血污,会很快被干净的水替换。
因此阎温这些天虽然吃的不好,可是洗漱还是勉强能用水牢的水对付着,只是没有草药熬制的洗头水好用。
但许是天生发质就好,他的头发湿贴,顺滑的垂在身后,十九嘴里叼着发簪,五指为梳,慢慢的,一下下将阎温头发拢起,用发簪别住。
十九将他的头发束好,双手却放在他的肩头没动,静静的跪坐在阎温的身后,享受着与他片刻的亲昵。
但她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早就握在手中,她想知道的答案,阎温也已经给她了。
阎温的记忆里,有一段十分模糊的往事,他自小没有阿爹,总是羡慕着别人。
一半是来自于一帮小奴隶的欺辱使他难过,还有另一半,是因为他看到有男人的女奴,会被人维护,他也想要有人维护他的阿娘。
阎温记着,他对于男女关系,最朦胧的记忆,便是看到有男人的女奴,清早起来的时候,会沾着水,帮着男人束发。
他总是看总是看,阿娘发现了之后,便笑着告诉他,若是他将来有了心爱的女人,也可以让她帮着自己束发。
阿娘还教了他一套束发的时会说的话,虽然只说了一遍,但阎温到如今都清楚的记得。
因此十九每一下动作,阎温便在心里默念一句。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白发齐眉。
四梳……比翼双飞。
十九并不知道自己帮着阎温束个发,阎温却已经对她许了终生。
她双手按着阎温的肩膀,好长时间了也没见阎温有反应,大着胆子圈住了阎温的脖子,贴在他的后背上。
其实还想贴他的脸,可十九不敢,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好卑鄙,阎温现在身陷囹圄,根本无法拒绝她,没有反应大概也是无奈。
可十九一面觉得自己卑鄙,一面又觉得好刺激,像这样对她束手无策任她亲近的阎温,她真的好喜欢。
阎温难得的纵容,闭着眼微微侧着头,任由十九贴着他,两人许久都没出声,久到十九都觉出了奇怪,侧头看着阎温闭目的侧脸,轻声问阎温,“大人,你睡着了吗?”
阎温:……
小傀儡手一直在他的腰上放肆,他能睡着就出鬼了!
阎温睁开眼,挣脱了十九,然后低声道,“陛下该回去了。”
十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胸口捋顺,心说这才对嘛,大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否则她该多慌啊……
不过以前阎温出声赶人的时候,十九都赖赖唧唧的不肯走,现在阎温也就只能动嘴皮子赶一赶,十九根本不怕他,起身跪坐在他的旁边,阎温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嘻嘻的对着阎温一通傻笑。
十九撅了撅嘴,“如今丞相掌权,连宫女都不听我的话,我想多吃一盘点心,都需摔一通瓶子才能达到目的……”十九跟阎温告状,侧头慢慢枕在他的肩上,“还是大人最好了,即便恼我,也从不苛待我。”
阎温听着十九跟他告状,心里一阵柔软,可是这个马屁听的有一点心虚,他经常不让十九吃晚膳。
他侧头看着十九,更迫切的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等结束了,他一定……不再罚小傀儡晚膳了。
十九枕在阎温的肩膀上,头上的凤冕有些碍事,让她不能直接接触到阎温的侧脸,阎温这样老实的时候真的是太少了,十九心里甚至划过阴暗的想法,要么设法将他囚禁起来算了……
不过转念她又赶快将这想法抛掉,阎温不是家养的鸟雀,不是给几口吃食就能活下来的,他是天空中翱翔的苍鹰,束缚只会让他萎靡,让他抑郁而亡。
自己只要好好享受他片刻的停歇依偎,然后设法送他去飞。
十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下又冷又硬,头枕着的地方却柔软温热。
她睁开眼睛,自己正枕在阎温的腿上,双手抱着阎温的腰,阎温则是坐在地上,正垂头看她。
十九一睁开眼,阎温立马将眼睛转移。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想了大半夜的方法,今天一大早又早早的来了,呆在阎温的身边,实在让人太放松了,阎温总是给十九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十九起身,揉了揉眼睛,阎温立刻抖了抖腿,她睡了足足一个时辰,已经将他的腿给枕麻了。
十九一见阎温的动作,连忙上手给阎温掐揉。
腿麻的时候,在被人上手没轻没重的掐,绕是阎温能忍,也不住轻哼了一声,十九看他,他连忙抿紧了嘴唇,视线看向别处,片刻后又道,“陛下该回去了。”
“你就不能说句别的话吗?”十九蹲在阎温的身边,笑盈盈的歪头看他,“总是赶我走,怎么就不问问我下次什么时候来?”
阎温心说今天回去,你还能来得了吗。
可他一贯抿着嘴唇不开口,十九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答,摇了摇头,继续给阎温掐揉着腿。
等阎温推她手臂的时候,十九才停下,“已经好了吗?”
阎温点了点头,腿上太过敏感,他被十九的手劲儿掐的生疼,不过这些天被束缚的腿,似乎因为这种掐揉,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因此他顿了顿,指了指另一条腿,看向十九,“这条也麻了。”
十九一愣,而后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弯了,连忙提着裙子起身,蹲到另一面,给阎温掐揉另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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