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旭看着身着华服,长裙曳地的赵焕茹,等着她说话。
赵焕茹沉眉打量着她,问道:“怎的着一身太监装扮,你来送行,太子不知吗?”
古旭缓缓摇头。
李成年垂首候于一侧,只听赵焕茹柔声提点道:“日后不要做这般不伦不类的打扮,你女相明显,若非要扮男相便要做的像一些,不若此时被人察觉女子之身平白让其余人看东宫笑话。”
她言语温和,却微微带着训斥之色。
古旭面相柔美,虽着男装,却难掩倾城之色。
只是她此前一直垂首候于李成年身后,并不显眼,只赵焕茹对她印象着实深刻,又识得李成年乃太子心腹方才注意到躲在一侧的古旭。
古旭听闻赵焕茹提点,却未点头回应。
‘我在的时候你听我的话,我不在了你便要听李成年的。’
陆盛昨夜的嘱咐尤在耳边,她微微侧眉,李成年同赵焕茹熟亲熟疏她是知晓的。
李成年见古旭不答,便颔首上前,恭敬道:“赵小姐所言有理,小旭姑娘如今是奴才在照顾着,因她一直随侍在奴才身旁,怕着女装被他人误会,便替她寻了太监服。此时经赵小姐提点方才知晓,日后奴才必会注意此事。”
古旭虽被陆盛喜爱,却未被纳为妾室,仍是宫女身份。但她痴傻,需得有人照看,李成年虽为太监,但宫中时有对食传言,一为避嫌,二为避开献文帝注意,便将其扮作太监。
此时见赵焕茹上前提点,李成年只好替不善言辞的古旭上前解围。
赵焕茹心知李成年所言有理,却也不喜古旭如此木讷,竟是未有一丝回应。
一侧古旭见李成年垂首解释,态度恭敬谨慎,她微转了目光,须臾,轻声对赵焕茹道:“我知晓了,日后不会如此的。”
她声音又低又柔,竟是认起错来,李成年微转了目光看她,却见她双眸清澈也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
他心中微漾,随即垂下眸去,不敢再看。
赵焕茹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
太后远远看着赵焕茹朝那宫女走近,身后宫人取了一褐色狐裘轻轻披在她肩上,系好系带,柔声嘱咐道:“太后,此时风大,快些回屋,莫要着凉了。”
此时浓雾散去,冬风携凉意袭来。
太后朝立于白玉围栏一侧的献文帝看去,却见他亦看向那宫女一侧,她缓缓朝其走近,见他未着狐裘,因心疼儿子,便厉声斥责一侧的魏山,“如今入冬,高处风大,你却不知去寻了狐裘为皇上披上。”
魏山立即垂首认错,低道:“奴才知晓了,这就命人前去寻了狐裘过来。”
他以眼神示意一侧的王公公,王公公会意,立即转身去寻。
今早从寝殿出发至玄武门送行时,他本有意为献文帝系上狐裘,却被其拒绝。他心中叹气,知晓献文帝是不想在群臣及士兵之前露出老态,便未过多劝解,此时却被心系儿子的太后斥责。
献文帝朝太后走近,轻道:“儿臣无事,母后不必打扰。”
“怎会无事?”太后皱眉,“听闻你昨日去上林苑狩猎伤了腰腹,如今天寒,若是着凉,腰伤自会加重。如今年岁大了,需得事事注意,可不若他们那般年轻人胡来。”
太后如今六十有余,自是不忌讳将‘老’字挂在嘴边,可献文帝未至五十,雄心壮志未筹,近年来却诸事不顺,确实因忧思过重迅速苍老,他忌讳提及年岁,此时太后却是明明白白提了出来。
他沉眉不悦,却也不至于朝太后发火,直到太后离去,王公公携一紫色烫金的厚实狐裘前来,魏山接过正待为其系上,献文帝垂眸冷冷看向他,问道:“朕如今很老吗?”
魏山一惊,随即叩首道:“圣上如今正值壮年,怎会年老,只是天下母亲向来疼爱儿子,太后舍不得您受一丝伤痛罢了。”
“这道未必?”献文帝想起往日之事,嘲讽道:“母子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若先皇后那人,与太子便是有缘无分。”
陆盛幼年被皇后责罚教导过度之事,献文帝一清二楚,皇后心智平平,心思杂而乱,将一切希望全部加注在年幼的陆盛身上。
他本以陆盛会成为皇后那般浅薄之人,却不料他心思却也很重,往年竟是隐藏的极深。
忆起往事,他忽然想起皇后刚刚怀上陆盛时,欧阳澜还在宫中,两人当时已起了嫌隙,他有意同她生育一个孩子,她却不让近身,他彼时不知她心中想法,直到她趁乱离去,方才醒悟。
那个女人身为前朝公主,总是瞧不上自己的。
如今多年过去,两人各自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遥遥看着古旭消失的身影,忽然道:“即便不老,也是比不上他们年轻人的。”
他话语中含有不忿,魏山不知其意顺着他目光看去,见着古旭背影方才知晓皇上这是又想起了前朝那位公主。
说来也是,前朝公主与先皇后皆背叛皇上与他人有染,一个在宫外成家诞下两名野种,一个在眼皮底下同男人厮混多年。
他心有怨气亦是应当,只是苦了随侍在侧的人。
………
古旭同李成年并肩朝东宫走去,她微微垂首,李成年侧身去瞧,看见她额际细软的碎发,下面是她饱满圆润的额头,他微微侧开眼去,忆起方才之事,轻声劝慰道:“方才被赵小姐训斥莫要记挂在心。”
古旭抬首看他,摇摇头,“不会的,我只听你的话。”
李成年心中稍软,见前方突现一步台阶,古旭似未注意,便伸手牵着她手腕引领,“当心些,莫要摔着了。”
她手腕纤细,触感温热,李成年垂下眸去,看着地面不易察觉的两人身影。古旭却在此时微微用力朝后躲去,他察觉力道便立即松开了。
此后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到了东宫。
李成年将古旭朝太子寝殿引去,如今冬日,寝殿设施完善,又有地龙,早先太子便吩咐将古旭好生侍养着,用度皆参照他之前的来。
古旭却是摇头,轻声拒绝道:“我不去,我怕将他的东西占了他就回不来了。”
她总是很担心,怕他死掉,怕他回不来。
李成年沉默片刻,劝解道:“小旭姑娘的房屋已建成多年,且因地势原因不好再安装地龙,冬天或许会有些冷。”
“没事,有火炉啊!”
古旭这么多年都在那间只一扇高窗的小房间度过,陆盛此前并未提及,人走了却是知晓要对她好些了。
李成年见此便不再多说,只时常在古旭房外侧屋守候着。
太子在东宫时,他在寝殿当值,如今太子离去,他作息未变,只是值夜的地方稍稍变了。
曹方因那日被陆盛惊吓,过了许久才去寻古旭。
见古旭坐在桌前看书,他靠了过去,见她看的是一本史书,这是陆盛走前为她准备的,史书故事性较强,比诗经要耐看一些。
她自从陆盛走后便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些书,且专爱挑选记录战争的片段来看,她看的不深,最爱去寻战争中记录的人数。出战多少人,受伤及死亡又是多少人,她看着这些便想起陆盛,想着他会不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日后是否也会如同一个数字被他人记录在册。
曹方陪同她看了半响,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便道:“莫在看了,今日天晴,出去走走如何?”
古旭将下颌靠在书上,摇头道:“不想动。”
曹方便皱起眉头,“冬日天冷才愈要走动…......”
“小旭?”
门外传来嬷嬷轻声询问声,曹方同古旭一道回应,“在…”
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许久未见的陈太医及药童,古旭疑惑道:“找我吗?”
嬷嬷在一侧低道,“陈太医说来替你调养身子。”
当年药童将给古旭下药之事尽数告之,陈太医查看药单,发现里面猫腻,他一直记挂此事。但太子在东宫,他贸然前去怕被怀疑,此时待太子北伐,方才以调养名义前来诊治。
“当日靖王遇刺,你在我屋外廊檐下,观你气色不好,便想着是否身体亏虚。”他提着药箱上前,蔼身问道:“冒昧问下,姑娘可来了月事?”
古旭朝嬷嬷看去,嬷嬷便热心的上前回道,“一直未至,我此前还有些着急呢。”
“那便是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古旭随安静的听着,末了,陈太医诊脉后离去,古旭问嬷嬷,“来月事又怎样,不来又如何?”
这事之前陆盛也问过,很重要吗?
嬷嬷笑着道,“女子到了年岁都会来,你若来了便能做母亲,若不来便还未到做母亲的时候。”
这么回事吗?
古旭又偏头问道,“那什么是来月事啊?”
嬷嬷正待回话,见曹方在一侧鬼祟偷听,随拉长脸厉声训斥道,“你这太监,老呆在这处做什么?”
曹方被她训斥离去,嬷嬷却也想起还有事未做便转身走了。
古旭至末也不知月事为何?
陈太医携药童离去,路上低声对他道:“庆幸太子当初将那药停了,如今好生调养或许还有的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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