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较早上,这次的粥还是“丰富”了许多,有刚才从路边摘来的杂菜,还有抢收回来的菌子,不过因知道他是“富家公子”,阿蓉有些不好意思,将碗放至他面前,惭愧道:“山上只有这些,你可能吃不惯,不过虽然简陋,你好歹也要吃一点,不然身体真的会吃不消的。”
已经服用了固元丹,照道理说他不会饿的,但当那冒着热气的粥推至面前,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喉头,大约因为跟她说过一会儿话,有大约是已经联络到了自己的人,凌瑧没了早上的戒备,终于不再推却,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勉强端起了碗。
傲娇的人突然给个面子,阿蓉很高兴,一高兴就忍不住话又多了起来,跟他道:“你多吃一些,要养好身体才能从长计议。你瞧,你的眼既然还能治好,我想,你家人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了,说不定明天就会回来接你了……就算他们暂时没来,也没关系,”她大方道:“你可以先待在这里。”
他说谢谢,她不好意思笑道:“反正这里也不是我的,原来的主人走了,这里荒废很久了。”
语罢又老成的叹息,“你看我,都成这幅模样了,还要努力过活呢!”她搁下刚端起的碗,一边想一边说,“我觉得我的脸兴许也能治好,村里大夫不行,我可以去找别的,嗯,听说临安城很大,那里肯定有神医。”
她端起碗喝了几口粥,又有些担忧,“不过临安的神医诊金一定很贵……”
想了想,她又忽然问他,“这粥味道怎么样?”
凌瑧实话实说,“不错。”
她眼睛一亮,“对了,我可以多晒一些菌子,拿到镇上去卖,总有一天会攒够诊金的。”
凌瑧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所以对于她的宏伟蓝图不发表意见。
阿蓉想了想,问他道:“你觉得怎么样?”
凌瑧将粥吃完,搁下碗,才道:“临安虽大,并不见得就有神医。”
她一下失望,又有些着急,追问道:“那哪里才有?”
他高深莫测,“待我眼睛好了,再告诉你。”说着摸索着起身,又补充道:“粥味道很好,快些吃吧,凉了会伤脾胃。”
阿蓉哦了一声,这才终于把心思放回到吃饭上。
午后日头烈,阿蓉也没什么事可做,去后山采了趟菌子,早已累的不行,安顿了下凌瑧,回到自己的卧房倒头睡去,待到醒来,日已西斜,天又凉快了下来,她伸了个懒腰,抱起换下的脏衣裳,跟树下闭目养神的凌瑧道:“我去溪边洗衣裳了。”
凌瑧正集中精力运气,当然没空跟她回话。
阿蓉瞅了瞅他,见他一动不动,猜想他该不会睡着了吧?想了想,又回屋找了条被子,轻手轻脚的披在他身上,这才放心离开。
凌瑧微微皱眉,身上覆着的旧被隐约散发着少女身上的味道,自母亲走后,他再无与异性亲近过,所以虽然这味道仅如山间野花般清淡,他依然有些不适应,不过距调息结束还有两刻钟,他依然忍耐下来。
周遭的安全倒是再也不必顾忌,安澜与秋迟虽各自去办事,但必定已步好了人手护他周全,虽然近来有些不太平,但自己身边的人,还能信得过。
两刻钟后,调息结束,他收功,只觉内力又浑厚几分,只是始终不敢轻易使出。因他身上的毒颇为刁钻,他每次动用内力,不久便会招致毒发晕厥,比如前日晕倒在溪边,便是因他与袭击自己的杀手交手所致,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懈怠。师傅说过的,强身健体,才是治国齐家之本。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进来。”便有人立即从门外出现,对他行礼,“少主。”正是从山下回来的秋迟。
他道:“说罢。”
秋迟便开始交代自己的任务,“回少主,山下确为柳林村,隶属金沙镇。村中也确有一户邵姓人家,为世代居住的本地人。如今当家的名叫邵成,与其妻陈氏正值壮年,膝下有一子,名为邵林,今年应为十二岁。大约六年前,邵氏夫妇收养一名女孩,如今大约十五六岁,只是年前离家,如今并不在村中,但是否在山上,村民暂时无人得知。”
看来这女子身世的确属实,他轻点头,进一步确认道,“可知她为何离家?”
秋迟开始面无表情的说起八卦,“据说这姑娘长得不错,当初邵陈氏收留她,原是打的养媳妇的主意,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至去年冬天,这姑娘便忽然得了怪病,容貌尽毁,邵陈氏便将这姑娘扫地出门了。”
“养……媳妇?”
这是凌少主没有听过的词,不太懂。
秋迟低头解释,“是说从小收养一个女孩,等养大后便做自家的儿媳。通常在乡间盛行。”
凌瑧了然,原来这“姐弟俩”是这样的关系。
不过这下便可证明,阿蓉果真是个普通乡间少女罢了。
他沉默一会,吩咐道:“派人盯着凌昌,彻查他近年来的书信往来,我想知道,北翼为何会与他联手。”
秋迟低头尊是,还想再问几句什么,恰逢山路上传来脚步声,微微有些急切,见凌瑧对他摆手,他便赶忙闪身而出,悄无声息的没了踪迹。
接着便有人进了小院,瞧见他,满脸喜色,“你瞧我带了什么回来?”声音有些微喘,一听便是跑着回来的。
没等凌瑧说话,阿蓉又开口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五章
相处大半天,还共吃了一顿饭,阿蓉却一直忘了问他的姓名。
这姑娘忽然出现在面前,还冷不防问这么个问题,叫凌瑧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便脱口而出,“嗯……我叫长启。”
阿蓉哦了一声,“你姓常?”
凌瑧说,“不,我姓凌。”
阿蓉这下明白了,跟他说,“我叫阿蓉,原来姓邵,嗯,现在没姓了……”
凌瑧觉得好笑,问她,“那你到邵家之前,姓什么?”
她一脸茫然,“不记得了。”
凌瑧觉得奇怪,“你去邵家的时候不是已经很大了吗?还不记事?”
阿蓉也忽然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去邵家的时候已经很大了?”
凌瑧一愣,“……嗯,你早上自己讲的……”
“我说过吗?”阿蓉挠挠头,还真不记得了,不过这不是值得纠结的问题,她跟他解释,“我去邵家的时候,就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可能……从山上跌下来,脑子摔坏了。”
“从山上跌下来?”
“是啊。”阿蓉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边答他,“那时候邵爹去山里砍柴,发现我跌在山沟里,还有口气在,就把我捡回家了。”
凌瑧哦了一声。她很快又说,“其实‘阿蓉’这个名字也是邵爹给我取的,我原来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将洗好的衣裳展开,一件一件晾在院里,语气有些落寞,“我应该是个孤儿,不然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亲爹亲娘来寻过……”
一路从溪边回来,刚洗好的衣裳还在滴水,水滴跌落在地上,带起淡淡的泥土味道,凌瑧沉默一下,开口安慰她,“人早晚要独立,总会一个人的……你不过是比其他人都早了一些。不必难过。”
她笑笑,“我不难过啦!”晾完衣裳,转头正看见石桌上搁着的鱼,又兴奋起来,跟他说,“刚刚在溪里捉了条鱼,今晚咱们有口福了!你不知道,这是从玉蝶潭里游出来的,很难得见,又大又肥,可好吃了!”
因为日子实在清苦,所以既是只是能打个牙祭,便能让她如此开心,凌瑧微微一笑,这样的快乐多简单!
阿蓉于是轻快的哼起小曲,蹲到一边收拾肥鱼去了。
她不是猎人渔夫,极难得能在山间寻到荤食,所以这份美味实在太难得,也因此格外小心,生怕浪费掉这鱼身上任何能入口的部分。她手脚很麻利,很快便生火入锅,没费多少工夫,就做好了一锅鱼汤,热气带着香味漫出来,顿时充满了山间小院。
凌瑧觉得有些奇怪,固息丸是师傅传给他的秘方,糅合了许多味珍贵药材,有它入腹,本不会饿的,可他今日居然接连两次,对这姑娘做的饭食来了兴趣,难道是这药丸失效了?
他正这么想着,阿蓉已经摆好了碗筷,在一旁喊他,“阿启,鱼汤煮好了!”
凌瑧一怔,在暗处守着的秋迟连并几个暗卫更是差点从树上跌下来,这姑娘刚才喊得什么?
阿启?
其实凌瑧没骗阿蓉,“长启”是他的字,昔日只有凌家长辈才会这么唤他,而至于更加亲近的“阿启”,能说出口的便只有凌瑧的娘亲,凌夫人。但凌夫人已经故去多年,这个消失了很久的称呼,如今竟从这少女口中听到了。
秋迟默默攥了攥拳,姑娘,你胆儿真大!
阿蓉见凌瑧发楞,自己一想,赶忙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我这么叫你啊?嗯要不然,我叫你凌公子?”
凌瑧深呼吸一下,“没关系,随便你吧!”
阿蓉又笑了,“我觉得‘阿启’叫起来方便。”
凌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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