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着地上的茵褥,闷声“砰砰砰”的磕头:“儿就是一头撞死也不敢侮辱早死的阿爷,那可是姑母的嫡亲的兄长啊!阿爷死之前还拉着儿的手,要儿一定要好好孝敬姑母!如果不是为了替姑母分忧,儿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
那叫做阿泉的心腹全身上下都颤抖着,一矮身咕咚跪下去,“陛陛陛、下,饶饶命!不是小的说的……真的不是小的说的!”
他哭的涕泗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全,只是支支吾吾的哭诉着,让人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想不想活。
而韩鸿照,从头到尾愣是没说一句话,她鬓角的那一支金步摇晃得如玉碎般叮当,。
她没有一脚踹开韩宿襄,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份敕书,扔在了地上。
韩宿襄慌忙捧起来,只扫了一眼,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做王,难道还不够,你以为你做了太子,就真的能坐稳皇位吗?”韩鸿照看着他,冷冷说道。
第二十四章 要你偿命(二)
封王的敕书,竟然是封王的敕书!
韩宿襄应该怎么也想不到,韩鸿照从来都没有打算将她封为太子,只是成王而已,韩宿襄于她不过是侄儿与姑姑的关系,倘若一日韩宿襄当真登基,太庙里供奉的也该是他的亲生父母,难道还会功供奉一个血缘不深的姑母吗?!
可李陵李驰是她的亲生儿子,不管韩鸿照做什么,他们至少都不会大逆不道到抛父弃母!
只这一点,韩鸿照就绝对不会要韩宿襄来坐着太子之位,那么韩宿襄这个一向精明的人,又是为何会钻进这种浅显的圈套中,难道只是因为他贪心不足吗?
桓修玉除了帮韩宿襄说过一句解释的话外,其它时间都是坐在一边闲闲看热闹的,这个时候若还要替韩宿襄求情,那才是真正的不要命。
可是东方瑶知道,那个杯子分明是桓修玉藏起来的,他怂恿韩鸿照为他找被子,最后在韩宿襄身上发现绣有龙纹的袍子,难道是巧合吗?
韩鸿照眼中明显有了厌恶,她厉声喝道:“你贪心不足!做了亲王难道还不够吗?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要你来做太子之位?你以为我的那几个儿子都是别人生的吗!韩宿襄,从今日起,朕不想再见到你,褫夺封号!禁足家中!”
韩宿襄面色愈发惨白,他哀号的匍匐在地:“陛下,陛下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你倒是解释啊!
韩鸿照却一脚将他蹬开,又恨恨的补充了一句:“永世不得入宫!”
韩宿襄的心窝被这一脚踹的不轻,喘着粗气想爬向韩鸿照,却发现早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大步迈向这边来,扶了韩鸿照的小臂,柔声劝她:“……您消消气。”
末了,还不忘回头对他一笑。
这一笑,令他想起桓修玉第一见他,也是笑的这般单纯无垢,这般善解人意……韩宿襄呆呆的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一场闹剧,最终以女皇的愤然离席收场。
元香和东方瑶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看着韩宿襄被人拖下去,他挣扎都没有,仿佛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观宴的既然都是皇亲国戚,自然知道这事不可多加枉论,是以心照不宣的脚底抹油一般对着元香行了个礼便散了。
“可笑。”元香叹了一口气,说道。
“公主,只是觉得可笑吗?”东方瑶看向她。
元香道:“瑶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成国公虽一向随性,可我却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如此莽撞唐突之人。”
东方瑶感觉到元香眸中的试探之意,她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她,便道:“那个杯子,是桓修玉自己藏起来的,他根本就是在针对成国公,我之前就一直怀疑他接近圣上的目的,因此派了人盯梢。”
元香沉吟半响,方诧道:“桓修玉之前不是一直和成国公……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
东方瑶由玉莲扶着回了府中,玉莲对东方瑶说,那个心腹被韩鸿照凌迟处死了,韩宿襄后来应当是被遣回了家中,东方瑶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透桓修玉为何要除去韩宿襄。
如果说他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一点可以通过讨好女皇来获得,李陵、韩宿襄也可以成为他的盟友,可是为何到了最后,桓修玉又要倒打一耙呢?
她当然睡不着,一个人靠在贵妃榻上苦思冥想,女儿早就睡了,她看着安安睡的正香,心中欣慰,好在女儿不吵不闹,如果真的吵闹起来,她又烦心,肯定照顾不过来,如果城之在就好了……可是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前几日他还给自己来信,说是正在和延濯可汗商议与东突厥和谈之事,想必是紧张的时刻,如果写一封这样的信给他,也是平白无故增加他的负担,都说报喜不报忧,她虽然从未想过隐瞒他任何事,可是这种关键的时候打扰他,她总是忍不下心来。
屡次握笔,屡次弃笔。
东方瑶实在是无奈,她蹲在摇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终究还是放弃了。
之前一直派人盯着桓修玉,实在是一无所获,像这种小心谨慎又深不可测的人,东方瑶自然没有办法一直要人盯着他,因此她想了想,还是要从根源入手,桓修玉不会无缘无故的一定要置韩宿襄于死地,或许,他们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旧怨。
东方瑶当然不知道,桓修玉和韩宿襄究竟有什么旧怨。
或者说,韩宿襄也想不明白。
他被一众内侍架回了国公府,浑浑噩噩一整日,他瘫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
韩重献并没有去这次的紫兰宴,而是和绮容一起去了别院看颍川王夫妇。
两人一听见韩宿襄是被架回来的,还以为是韩宿襄晕倒了,忙跑到上房里来看他。
“阿爷,阿爷你怎么了?”韩重献跪在床边,焦灼的晃了晃韩宿襄。
韩宿襄嘴唇翕动了下,眼神依旧空洞无神,只能从他的瞳孔中找出长子急切、儿媳不安的面容。
“……快去请太医!”韩重献慌乱之下,对着一边的一个小内侍叫道。
那内侍却悠悠道:“世子还是去请坊中的医师罢,国公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入宫了,圣上还是,过几日会褫夺封号,将国公爷禁足在家中。”
韩重献傻了眼,“你……你说什么?”
那小内侍却是个鬼灵精,见韩宿襄失了势,哪里还会有那么好的耐性,只是福了一礼,便跟着离开了。
夫妻俩哪里经过这种事,绮容自来不喜欢韩宿襄,两人虽互不待见,但好歹也是她的阿翁,因此迟疑道:“要不……要不我们出去打听打听?我看阿翁八成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韩重献自觉有理,忙从柜子里拿了些银裸子要出门去,却听身后响起一个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别去……”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嗓子里。
韩重献和绮容两人惊讶的往后看去。
韩宿襄支撑着从榻上起来,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我再也……再也见不到圣上了,她会杀了我!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她的那个位置,就连她的儿子都不能幸免!我怎么会蠢到穿成这个样子招摇过市,我真是蠢啊!”
韩重献的目光随着韩宿襄的话往他的身上看去,只见自己的父亲身上穿了一件灰蓝色金绣长袍,那袍子的底儿,却露出一截明黄色的衣角下摆!
他适才太急了,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看父亲穿了什么,此时闻言仔细一看,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明黄色……五爪龙纹的长袍……
犯上、僭越这种罪名用在父亲身上都是轻的了圣上还活着他就敢这么穿,分明是在谋逆!
第二十五章 要你偿命(三)
韩重献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喃喃道:“阿爷,你怎么会这么傻!”
绮容默然站在韩重献的身后,也说不出话来。
韩宿襄敢明目张胆穿成这个样子,是拿她阿爷不当回事儿吗?她的父亲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
“阿爷,你怎么不说话了?”韩重献见韩宿襄不再说话了,忙轻轻推了他一下,强自镇定下心神,询问:“阿爷,你要说清楚,我才能进宫给你求情啊!”
从来都是非打即骂的儿子,这时却对他如此有耐心,到底谁是真心的,韩宿襄终于看出来了……可是那又如何呢?
自从他回府到现在,桓修玉也没有派人来问他一句,就连当时在宫中,他都置身事外,除了说那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韩宿襄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桓修玉会忽然转变的这么快!
韩重献问了半天,韩宿襄却只是发呆,目光空洞而无神,绮容低声说道:“医师马上来了,要不我们先别问了,等医师看过来再说?”
韩重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待医师看过来,说是受了大刺激,静养几日,又开了几幅平心静气的房子,说是没什么大事,便抱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走了,韩重献喊都喊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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