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熄,目光纳闷的望着他。
江淮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执起一杆新的狼毫,铺好宣纸,垫上镇纸,挽好袖子,露出白玉般的手臂,一边研磨,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本来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此次新城告急,晋王和炎真倒是推波助澜,帮了我一把。”
邓回接茬道:“不错,平梁是个现称的粮库,皇上势在必得,只是害怕旧臣得势,所以先搁置了,但此次新城事发,我大汤想要迎敌,就要先解决兵乏粮寡的问题,兵乏是其次,休养几月即可,主要是粮寡,若粮食储备充足,就算是干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说着,他口渴的呷了杯茶,对江璟继续道:“至于皇上为何派李统领,而不是将军您,也不难解释,他一来怕您回去,重夺兵权,旧臣借势东山再起,二来,也是怕您再立战功,功高震主,更难控制。”
江璟屏气凝神,片刻道:“那他就不怕和亲……”
“为帝者,要取舍果决。”江淮挥毫,看上去心情颇好,“比起你回南疆新城,还是和亲更稳妥些,虽然到时江家地位水涨船高,但也不过是个虚名。”
江璟被说得摸不着头脑,也不怪他,他是动手不动脑,像这种玩转心计的事情,倒不如一柄利刃大杀四方来的痛快。
江淮素知自家大哥的心思,便道:“别以为成了驸马爷就了不起了,那文修公主嫁过来,说好听点,是下嫁,结两国秦晋之好,说难听点,就是我大汤牵制平梁的质子,到时候亲生女儿被人掐在手里,不知是谁不敢轻举妄动呢。”
江璟微微敛眸:“梁王不会如此愚蠢,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江淮挑眉,打量着写好的前后赤壁赋,淡淡道:“有什么目的?大哥没听那个大嘴巴的使者说吗?那文修公主一门心思的要嫁给你,梁王本不同意,怎奈扛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答应了这门和亲,说起来,也是无奈。”
江璟起身,略微甩袖,立在窗前:“我不过是她救她一命,还赖上我了。”
江淮和邓回对笑一眼,又低头缓缓写着:“像大哥你这样的粗汉子,怎会懂得小女儿的细腻心思,身处险境,无人相助,绝望之时,一壮志英雄披荆斩棘,仅为你而来,放在谁身上,都会动情的。”
江璟冷哼:“妇人心思,我自然不屑。”
江淮仍旧没有抬头,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怪异:“像文修公主这等女子,要不然就是不动心,否则一动心便如洪水塌坝,你想拦,都拦不住。”
江璟健硕的背影带着一丝丝的凉:“亡人虽逝,可我心里也装不下别人了。”
“没人叫你装下她。”江淮深吸了口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字,“只叫你单辟个院子好生养着,全当是请了尊佛,好好供着就罢了。”
邓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点了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其实细想想,梁王此举也有讨好大汤,向大汤示忠之意,疆外六国,数平梁最弱,若不赶紧寻一靠山傍着,迟早灭国。”
江淮放好毛笔,将抄好的一页交给北堂晾干,附和道:“总之,文修公主嫁过来,能借势让旧臣走出眼下的困境,只是,若是平梁胆敢犯不忠之乱,她也是最先死的,江家,则是最先被连累的。”
江璟目视前方,目光深长,听着身后两人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
古今痴儿女众多,却不想,文修公主的一片痴心放在自己身上,是全要倾覆东流了。
锦瑟。
他心念着那个温柔深明的女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已无所求。
“大人。”
山茶走了进来,说道:“方才礼部的郭郎中派人传了消息,说穆家大小姐来长安的路上被贼人劫了,现下因付不出房钱被困在万仙楼了,他有事走不脱,叫您去接一趟。”
“穆玟到了?”江淮问道。
山茶点头:“是。”
江璟转过身来,颇有些不快道:“这个郭凛,就知道偷懒,怎么不叫郭染那小子去,再者说了,穆雎不是在府里吗?”
江淮一边收拾书案一边说道:“郭太师不便行动,郭伯母又不宜出面,穆雎前两天掉花池子里了,身子还没好,至于郭染,从井里爬出来还在卧床呢。”
说着,对江璟道:“一起回府吧,想必母亲已经在准备午膳了。”
江璟望着她,颔首。
——
三人刚要到佛门下,就瞧见那门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那马夫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一扬长鞭,木轮急旋,踩着昨夜遗留的水渍,飞驰而去。
江淮蹙眉,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是谁的马车啊?佛门是官员专通的城门,也没见谁……”
“那是平梁使臣的马车。”
江璟冷声道。
邓回转头看着他,这使臣是江璟一路护送回京的,这马车他再熟悉不过了。
江淮脚步一停,霎时间定住,她并没有回头,两秒后,声音悄然而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江璟也站住了,他目光复杂,思虑良多:“君幸,我若和了亲,是不是……再也回不了新城了。”
江淮闻声苦涩一笑,她就知道自家大哥在担心这件事,遂回身宽慰道:“不会的,天下之事,瞬息万变,白云苍狗仅在刹那间。”
她走近两步,拉住江璟的袖子,轻声道:“你先和亲,破了困局,剩下的事,我自会安排。”
“你怎么安排?”江璟说着,反拽住她欲抽回的手,沉声问道。
江淮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笑容如寒冰:“从前怎么安排,眼下就怎么安排。”
邓回也接过话茬:“这五年,大人一直安排的很好。”
江璟目色发冷,面无表情。
江淮推开他的手,和邓回说说笑笑的往出走。
江璟望着她的背影,抬步跟上,双腿却异常的沉。抬头,本来碧澄的天空却隐隐发黑,压抑可怖,那杀气浓郁的阴影逐渐蔓延,像是大片挑染的幕布,逐渐遮蔽住整个视线,缝隙不留。
低头直视,皇城为海,身为舟。江淮那消瘦的身子卷在无形风浪中,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却根如磐石,无可晃摇。
他叹了口气,胸口发凉。
这九重皇城,冥冥中扼杀了无数人的性命,他们看上去是活着,其实心里已于死人无异,没了勃勃生机。
而最可怕的是,这场储位之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第七十章 春水吹皱
南塘街。
江璟先行回府,江淮下了马车,带着北堂一边闲逛,一边往万仙楼的方向……蹭去。
这万仙楼和承欢楼相距甚近,却不互相争利,后来才得知,是同一家的买卖,三年前起步,如今已经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了。
与承欢楼不同,万仙楼是单纯的酒楼,吃喝其次,又可供客人住宿,就是价钱偏高,一般老百姓都消费的有些困难。
像穆玟那样眼高于顶,自认压倒元白的性格,选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北堂见江淮左看看,右看看,一点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轻声道:“大人,咱们还是快点儿吧,那穆玟好歹也是穆家的大小姐,就这被压在万仙楼,影响不好。”
江淮付了钱,捧着一油包的栗子酥,边吃边说道:“你急什么,那万仙楼里有吃有喝有玩,叫她多呆一会还不行。”
北堂知道他们这群人自幼长大,最不待见的就是穆玟,索性也不说话了,买了包瓜子,跟在后面津津有味的嗑着。
两人又当街站在摊位前,吃了半个西瓜,两碗馄饨,一盘菱粉糕。卖家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妇人,认出她是江淮说什么也不肯要钱,江淮拗不过她,只好偷偷的把两枚铜钱儿塞在盘子下,闲悠悠的走了。
“好了。”江淮一拍北堂的肩膀,有些撑的说道。
北堂以为她终于要去万仙楼赎人,却不想她脚步一转,又向另一个面摊走去:“最后来一碗油泼面,就齐了。”
北堂摸了摸肚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大人,您还吃得下?”
江淮早就招手示意,那老板已经把做好的面端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空席位,笑道:“只要是油泼面,再撑也吃得下。”
北堂打了个饱嗝,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问道:“大人,您怎么这么爱吃油泼面啊?”
江淮盯着那还滚着的热油和通红的辣椒面,加上成小段的绿葱和宽片的面条,香气浓郁扑面,惹得她口水直流:“我十二岁之前在大燕长大,师娘别的不会,就只会做油泼面,她做了十二年,我吃了十二年,毫不夸张的说,一天三顿都不会腻的。”
她拿筷子拨了拨,就着朦胧的热气,迫不及待的吃下第一口。
那老板一擦脸上的汗,笑道:“姑娘,这面怎么样?赶得上你师娘的手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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