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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图 完结+番外 (秦晾晾)



食此药,能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

可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崔玥已经不忍心再看,侧过身去,眼泪一颗颗滴在颤抖的嘴唇上。

她与江淮相识七年。

这七年,她见证了江淮在朝上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云巅之喜,还是深渊之惧,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江淮是千击不倒的神明,可原来,她也是个普通人,是个血肉堆砌的普通人,活久了,就会死的。

而身后,贺子沉抱着江淮的双臂越环越紧,他将下巴虚弱的垫在她冰冷的发上,目光深邃幽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休说旁人,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自从七年前,江淮从大燕回到长安,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心理准备,想必慕容葏和江璟等人也在江淮接手扶统大任的那一刻起,同样知道这是逃不开的结果。

所以,对于江淮的死,所有人都表现的异样的沉默。

在刀山上跌坠,一命断折。

这即是长信旧臣。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大亮,贺子沉轻轻的合了眼,低声道:“该准备了。”

“是该准备了。”慕容葏起身,一点点的往出挪着愈加年迈的身子,声音中布满了疲惫,她低低道,“走了好,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再去算计了,这么多年了,是该歇歇了。”

说完,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随即,是青芜的尖叫声。

“老夫人!——”

院中的两人闻得此声,忙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院门敞开的那个缝隙,显出一张憔悴的面容来,他站了许久,还是选择离开,脚步那样轻微,被风吹乱。

父亲和二哥做了那样的事。

自己已经没资格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君幸。

我走了。

——

麒麟殿。

偌大的殿内,唯有皇帝和宁容左两人。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锋,谁也不肯退让。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要去救她?”

宁容左不卑不亢道:“那父皇为什么要杀她?”

皇帝声音平淡:“你心里知道。”

宁容左也同样将自己的情绪拿捏的很好,道:“既如此,儿臣救她的原因,父皇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不必再解释了。”

皇帝停了停,再次开了口:“四年前,是她的揭露才害得你被贬渝州四年。”

宁容左眼中一动,皇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那就是:朕知道你是冤枉的。

“你不恨她?”

宁容左想都没想,直截了当道:“恨。”

“怕是爱恨交织。”皇帝掀了掀茶盖子,任由那滚热的茶气缠上手指,轻声道,“你喜欢她。”

宁容左神情无异,半晌,那清冷的声音才逐渐从口中脱出。

他道:“是。”

皇帝在意料之中,并未露出一丝不该有的神态,拿起茶来呷了一口,道:“朕且问你,江山和美人,你要哪个?”

宁容左眸中一现精光,猛地抬头看他,心中那汪潭水在翻涌过后归于平静,他云淡风轻道。

“我都要。”

皇帝嘴角微勾,道:“可她现在已经死了。”

宁容左充耳不闻,只是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句话:“我都要。”

说着,转身要走。

“哈哈哈——”

身后响起皇帝的朗声长笑。

脚步停住,他听到皇帝甚有把握的说道:“你不会。”

“为什么?”宁容左微侧目。

皇帝缓缓起身,步下台阶,立于他的身后,沉吟片刻,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你,即便这天下人都要美人,你宁容左也不会。”

宁容左薄唇紧抿,眼珠黑亮。

皇帝叹了口气,又道:“只是昨晚,你太叫朕失望了。”

说着,转身走到龙案前,他取过一卷玉诏递给对面的人,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宁容左接过,展开。

‘大汤钦昌,今有皇四子宁容左,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册为太子,迁居北东宫,愿其顺天下之心,彰先祖之德,钦此。’

手指微僵,未等合上,那封玉诏便被皇帝夺去,狠厉的摔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后,是一地的细碎狼籍!

皇帝眼中怒红,转头看着他,喝道:“这是朕!昨夜刚刚拟好的!你若是没去救她,今天,这封诏令便会昭知天下,你宁容左就是这大汤的下一位国君!”

宁容左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可是!”皇帝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你却为了她而私闯御史府!还调用了鸿蒙斋!你好大的胆子!”

宁容左望着他,不发一言。

皇帝打量着他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怒极反笑:“好样的,你真是好样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宁容左眉头一皱,不顾礼节,转身离去。

将到殿门之时,皇帝再次叫住他。

“老四,自打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朕就没想把皇位交给别人,可从昨夜之后,朕改主意了。”

宁容左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停了两秒,疾步离开了。

皇帝见他走了,倦怠的坐回龙椅之上,狭长的视线环视着麒麟殿的一派威严之景,缓缓的伏下身去,伏在桌子上,然后将脸埋在其中。

良久,才从那已经麻木的臂弯里,传出一声悲哀的叹气声。

那是,愧疚和不舍。


第138章 无声

端和十九年十月十二,豫国公次女,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卒于晋国侯府,时年十九岁。

当皇帝将此消息昭之天下,长安的百姓像是被溅了水的热油,一下炸开了锅。

短短几天,大街小巷无处不在讨论这件事情,江淮的死因,一夜之间多了十几个。

与此同时,最该乱成一团的晋国候却是一片井然有序,对于外界的种种推断概不回应,也没有如众人所想,敲锣打鼓的置办丧事,只在祠堂内设了灵堂和棺椁,大门紧闭,不许生人吊唁,看样子,是想让江淮安安静静的走。

入殓的那天,是十月十四号。

那场秋雨淅沥沥的下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停了。

侯府的大院,异常萧瑟。

江歇自那日哭倒后就病了,到现在也起不来床,而年幼的江檀对死亡没什么特定的概念,只是见周围的大人一个个都铁青着脸,便听话的不哭也不闹,江璟抱着她,一言不发。

宁容左今早来了,见贺子沉的右臂好像粗了一圈,问道:“你手臂的伤处理了吗?”

贺子沉转头看他,此刻倒也没太多的敌意:“还没。”

宁容左微微皱眉,想劝却又没劝,倒是一旁的花君哑声担忧道:“师兄,还是让阿玥给你看看吧。”

崔玥也点了点头:“你的伤那么严重,再不处理的话,怕是胳膊……就废了。”

贺子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口棺材上,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先不急。”

花君知道他的脾气倔,只得叹了口气,自接到消息后,她也是没日没夜的哭,现下脑仁疼得要命。

“行了,该走了。”

慕容葏站在那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旁,这些天她消瘦的特别厉害,脸颊亦有些脱相,枯老的手指颤抖着拿开江淮脸上的白色丝帕,最后再看一眼。

因着天气转凉,她的尸身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的腐烂现象,仍是栩栩如生的,好像你推一推,那双黝黑灵动的眸子就又会睁开,和你抬杠拌嘴。

绿真扶住慕容葏孱弱的身子,劝慰道:“老夫人,该合棺了。”

慕容葏心酸的推开她的手,最后叹道:“阿真啊,你别拦着我,叫我最后再看看她,就再看一眼,一眼还不成吗?”

说着,一直噙在眼眶的泪水无声流下。

绿真也是肿着眼睛,抿唇落泪。

而站在远处的穆雎再也忍不住,哽咽的躲进穆青柠的怀里,消瘦的肩头不停的颤抖着,几乎要崩溃。

“是我害了她。”她压声哭道,“我若是肯早些离开,那些人必定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下手。”

穆青柠鼻尖酸极,难过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

穆雎痛苦的闭上眼睛,狭小的心室已经全被愧疚占满。

“姑娘!姑娘您不能进去!姑娘!”

院门处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是饮半城。

众人回头。

因着上次穆雎中毒的事,他们也认识了饮半城,江璟挥手,叫拦着她的家丁下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花君,她忙不迭的抓住饮半城,焦急道:“你……你是不是来……来救君幸的!”

饮半城憔悴的回头看着她,眼底尽是失意。

花君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饮半城此刻颇显狼狈,浑身透湿,她三步两步的跑到江淮的棺椁前,想都没想就大声喊道:“江淮!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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