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离远点儿,公子我怕吓着你们。”
蜻蜓窜上前,奇道:“这是怎么了?”
殷素问无辜地睁着眼,一道殷红的血迹就从他嘴边淌出来了。
面前的姑娘们倒吸了一口气,苏望青脸色一变,上前递了块帕子。殷素问接过捂在嘴边,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还是望青得我心。”
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呕出一滩血。
殷家的姑娘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时候大惊小怪,现在这时候却镇得住场面,毓秀飞快地在他几个穴道上点过,指挥着几个人将他扶进了屋子。
等进了屋子,一切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没事儿的就站在门口唱小曲儿。等这一波完了,屋子里彻底静下来,只剩下苏望青一个人床边守着。
毓秀临走的时候说了,既然公子中意你,你就好生侍奉,姐妹们忘不了你的好。
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殷素问出点小毛病她们都得围着心疼半天,此刻却是作鸟兽散了。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读的还是医书,殷素问怎么个情况她们门儿清,这会儿却都不紧不慢地干自己的,没一个人过来探一探。
苏望青正纳罕,床上的殷素问有了动静:“水。”
苏望青倒了杯水给他,见他病怏怏的模样,又想起那一地的血,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不吃药么?”
殷素问觑了她一眼,责怪她没见识:“药是不能乱吃的。”
苏望青道:“您自己对给自己对症下药啊。”
殷素问抬起被咬伤的那只手:“咱们连自己中了什么毒都还不知道呢。”
苏望青一噎:“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就这么耗?”
殷素问瞟了她一眼:“没事儿的,发散发散就好了。”
中毒……还能发散?真以为这是什么头疼脑热呢。
殷素问换了个睡姿:“知道蛊是怎么练出来的么?将一堆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自己互相残杀吞噬,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母蛊了。咬伤我的就是一只母蛊,它原本毒性不强,但是与甜梦配在一起却又奇效,这些毒混杂在我的身体里,企图置我于死地。然而我自己的身体,却是一个巨大的母蛊,渐渐地,流淌在我身体里的毒性就会被吞噬,消失殆尽。”
苏望青问:“那下毒之人知道这些么?”
殷素问笑道:“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要赌一赌。”
“赌什么?”
“赌能不能撞中我的死穴。”
听到死穴二字,苏望青立即警惕,她闭紧嘴,决心不再多问一个字。自古以来,知道得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殷素问洞悉她的心思,却不点破,只是微笑一下,转过身体面向她:“苏望青,你怎么变得这么机灵了呢?”
苏望青有些心虚,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殷素问悠悠道;“懂得克制自己的人都是聪明人,克制欲,望,克制好奇心。”
空气莫名地停滞了一下,让苏望青有些想要出去。她开始佩服那些一早跑出去的姑娘们。她们一定是经历过或是预见到这种情景,所以都乖悄悄地溜走了。
心情不悦的殷素问,真是没事儿就来磕碜磕碜你。
殷素问对着她不假辞色的面容笑了一下:“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他的手掌贴在了左边的胸膛:“我自幼便有心悸的毛病。”
他的脸上还是有一种飘渺的笑意:“让一个人在睡梦中死去,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苏望青忍不住问他:“公子,您是不是不高兴?”
殷素问叹了一句:“苏望青,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都躺在这里了,还能怎么高兴?何况,我将自己的死穴告诉你了,你就不能对我对你的信赖表示表示一番动容?”
苏望青说:“毓秀姐姐她们都该知道了吧。”
“毓秀她们怎么一样?我幼时撅过去的时候来都是她们忙里忙外地打点着呢,我这可是自己告诉你的。你这人怎么就学不会虚与委蛇?”
“还是您想看看我痛哭流涕的模样?”
殷素问挑眉看着她。
苏望青抿抿嘴:“我怕是哭不出来,我爹娘死得时候我都没哭一下呢。”
殷素问见面前的女子像只刺猬一般竖起全身的刺,竟有些讶异,他便笑一笑:“你这是怎么了?何至于扯到这种不吉利的事上。”
苏望青却放松僵直的肩膀,垂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低声道:“奴婢有时觉得,这府中的姑娘们就像是公子园子里细心养着的花儿一般,公子爱护她们,也乐意宠着,公子是极好的人。但是若有不痛快的时候,也无需憋着,发泄出来就好。这园子里的花再娇贵,倘若扎破了您的手,就摘掉吧。何至于为难自己?”
殷素问翻了身,瞧着窗前的帘钩发笑:“苏望青,你以为是出了内鬼,我念着旧情还憋着委屈自己呢?”
苏望青低了头,她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但殷素问的反应告诉她,不是的。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成了暗中捣鬼的小人了。
殷素问淡淡道:“你放心,没这么回事儿,她们不会,也不敢。”
苏望青羞赧道:“那是奴婢,小人之心。”
殷素问只是有些诧异:“生死关头,你倒是手辣得厉害。”
苏望青却点点头:“是啊,奴婢怕死,惜命。”
第二十八章
殷素问哂道:“惜命没什么不好,惜命的人乖巧,从不会以身犯险。辣手也没什么不好,辣手的人知道当断则断,不会害人害己。”
殷素问是个念旧情的人,处得久了,不好的人也能看出朵花来。苏望青心里知道,便坦然接受他的夸赞。青年人总是无欲无求的样子真是惹人恼,殷素问这人不止身子单薄,就连性子也单薄。遇事不怒却勇是沉着,遇事不惊且纵容却让人显得老气,仿佛是吊着一口气与人耗,看谁赢得过谁。他还年轻呢,大好的前程在后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副性子的。
苏望青愈发觉得他让人捉摸不透了,然而这念头刚在脑中升起,她就一骇,没事儿管这闲事做甚么?想了想,又忍不住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好看的人,真是让人看也看不厌,你在这儿,相顾无言地赏一万年也是行的。
一万年,那真是漫长到不堪的岁月呢,谁乐意去托付?然而惜命惜时的苏望青,却无端端地生出一点心甘情愿的心境,就像是一点墨地在纸上滴道纸上,无知无觉间晕开变大。
真是魔障了。
*******
等苏望青出来,院子里的姑娘们一窝蜂散开,一个个地捂着脸跑了。苏望青心里纳闷,心想自己不过离府个把月,怎么也不该是鬼见嫌。
毓秀端了个小凳坐在树下的金井边,一只素手微微窝着,里面聚着一捧瓜子,她一个个拈到嘴边,白牙在瓜子尖头上一咬,便将瓜子仁儿吃进肚子里了。
见了苏望青便一笑,伸长了手地瓜子给她,轻薄的袖子挽下来,露出雪白的腕子。
苏望青拿了两粒意思意思,坐到她身旁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怪里怪气的。”
毓秀咔嗒咔嗒吃着瓜子,又用手撑着脸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然而估摸着时辰未到,便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下去。
苏望青再问,她才吊着眼角笑道:“这不是公子说你得他的心吗?我们这是成人之美啊。”
这番打趣未免失了分寸,苏望青瞪着眼睛道:“这是什么话,公子每日张张口笑话都得说出一路筐,他对这府里的丫头们谁不是这样?你们还非得扒着这筐子精挑细选来磕碜我?”
毓秀瞪大眼睛一副不得了的模样:“哎呦,你还学会先发制人了是吧?出去两日涨本事了,还非咬着说我们可磕碜你。”说完又笑嘻嘻地伸指抵到她的额间教训道:“这不是把讨人喜欢的事儿交给你做么?到时候在主子面前长了脸,总管大人给你升了月俸,你还得请咱们吃酒呢。”
苏望青被她这么一说,倒觉得是自己真真的小人之心了。她原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殷素问卧病在床,她们却都当没事儿一样,她忍不住猜疑是哪里怪异。现下毓秀这么一说,倒是她不懂得成别人的情了,这府中的姑娘们是个顶个儿的好,而毓秀亦是这其中待她最好的,处事周到,心也善。她一想到自己方才疑她,未免觉得难堪。
一时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毓秀还翘着腿在树荫下嗑瓜子。春来,绿树开花,细小洁白的花与浅绿的嫩叶交错着,像一团雾,也不知是叶衬花还是花衬叶。她低着头,清炯的双眸却向上瞟着苏望青。
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又格外的心思重。这轻与重,端看你是否在她心里了。和那个人,还真是配啊,般配。
苏望青呆坐一会儿,自行想通了。她转过脸看着毓秀,巴巴道:“毓秀姐姐,我是有些事想不通,故而一时狭隘了。还望你不要见怪。我不会说话,有时语气重了,却没有别的意思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还透着傻傻的气息,却又不木,是极真诚的模样,是孩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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