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迈开的脚就轻轻打颤,硬着头皮要给父皇问安,她心中早惶恐地想是不是事情暴露了!
还没等她跪倒,明德帝已经一拍桌子,怒道:“惠和!你差使人推威武侯世子夫人落水,是也不是?!”
惠和公主当即就身子一软,大脑都有瞬间的空白。
果然是事发了,被发现了!
可是怎么会被发现。
惠和公主害怕又心虚,张口就想喊冤,但明德帝没给她这个时间,当即让锦衣卫把奄奄一息的黄衫宫女给拖了进来。
明德帝一伸手指着那宫女说:“这个宫人在你出宫前曾伺候过你,是不是?!”
“父皇!肯定是这个宫人诬蔑女儿,女儿和世子夫人无仇无怨,怎么会陷害她!”
惠和终于喊出声,手指狠狠抠进了地砖的缝细里,连指甲都快被折断都没有发现。
许嘉玄眸光一沉,冷声道:“那这个就要问惠和公主你自己了,公主是真的打算一点体面也不要了?如若是,臣就大不敬一回,替公主说出来是什么仇和怨?”
面对质问,惠和公主抖得如同筛糠。
她明明还另安排一个人要再除掉宫女的,怎么就能事发,她们明明都应该死得无声无息!
惠和公主自小在宫里,小时候就亲眼见过生母如何整治敢媚上或争宠的无地位妃嫔,耳需目染下,她跟生母一样精于算计。
只是最后是算计到了父皇的一份宠爱,可她最想要的还是没能得到。
如今,那份她算计到的宠爱也要毁于一旦!
惠和公主神色惨白,明德帝再度一拍桌子,厉声道:“究竟是不是你!难道你也要朕用刑不可?!”
用刑……宫女的惨状就在跟前,惠和公主吓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哪里还敢再隐瞒,一边哭一边老实招来。
明德帝听得怒火心中烧,在惠和爬到他脚下要求饶的时候抬脚就揣开!
屋子里响起一声惨叫,惠和正好跌在梓妤脚边,梓妤忙把露在裙子外头的鞋子一缩,缩到裙下还往里坐了坐。
她可不想挨着这个要自己命的人。
许嘉玄听到惠和公主说还准备让另一个太监除去宫女,神色一凛看向太子,站起来朝明德帝拱拱手,沉声道:“陛下,臣有不情之请,想让人去把那个太监带来。”
现在事情十分清晰,即便他怀疑也没有漏洞,因为惠和招得清清楚。但如若那个太监就是太子所说已经服毒身亡的,那太子的嫌疑绝对洗不掉!
因为惠和口供中,并没有让那个太监去给太子传信。
许嘉玄为抓住这关键的一点紧张,然而,等到那个太监被活生生带到跟前来的时候,他终于没办法再去怀疑太子在这件事上有关联。
那名太监招了自己见到宫女落水,梓妤却好好的,他就从埋伏的灌木丛中出来偷偷上前,再把人推水里。当时四下无人,他以为成事就匆忙走了,结果太子却阴差阳错被人传话来到湖边!
梓妤听着这一层一层算计,心中发寒。
在这些贵女眼里,人命抵不过一口怨气。
如若她不会水,她肯定逃脱不掉,也不能把那个宫女推上水面,呼救引起重视!当然,最重要还是那个泼了自己茶水的宫女。没有她的感激,想把自己唯一的私物,要拿那一坛子腌菜当谢礼折回景阳宫去,遇上许嘉玄,这事情也不会被揭发那么快。
梓妤垂下了眼眸,双手藏在袖子里,让人看不出情绪。
事情到这个地步,明德帝除了心惊就是愧疚,对梓妤的愧疚。
“你自请去出家吧。”
明德帝闭了闭眼,在惠和的哭泣声中无情无绪地丢下一句话。
惠和尖声哭着喊父皇,明德帝摆摆手,让锦衣卫的人把她拉了下去。
吴皇后这个时候眼神还有些空洞,见到惠和被拖走,也还是发愣的那个样子。直到惠和的声音远去,吴皇后终于转了转眼珠子,抬头看太子说:“没有人要害我们了,陛下为我们作主了。”
太子听得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嘴里一片苦涩。
处理惠和只是因为她陷害别人,并不是为他,但吴皇后神识不清,只当是皇帝整治了要害他们的人。她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惠和公主。
明德帝闻言沉默着,吩咐太子先把吴皇后送回宫。
吴皇后这会连梓妤都不认得了,眼里只有帝王和太子,动作极缓慢地朝帝王福一礼,任太子扶着往外走,嘴里还在喃喃地说他们不敢再来害我儿。
随着太子和吴皇后离开,明德帝看了好几回女儿,不管是惠和的冲击,还是吴皇后又发病,还有暗中有人藏着要对太子不利,一样一样都让他又愧又烦心。
他到底没能再说什么,这都是他作的孽啊,都是他的罪啊。
明德帝扶着小几的边沿慢慢站起身,想喊女儿闺名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而是朝许嘉玄说:“嘉玄,今日的事委屈你们夫妻了,朕记着……”他说罢,心里都觉得自己可笑。
他记住又如何。女儿不要他认为的帝王之女的尊荣,除了送去一些补品礼物金银,他还能如何!
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明德帝扶上戚公公的手,叹着气吩咐禁卫送两人出宫,还让人抬了撵给梓妤。
一场虚惊由惠和招认结束,明德帝甚至没有说有人暗算太子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许嘉玄心中对太子怀疑不减,可这次落水的事上,不管怎么推敲确实都与太子无关。他知道是自己因为先前火场的事情,还有太子额角的伤而产生偏见,如今也只能承认自己此次判断有误。
在梓妤上马车的时候,绿茵发现她衣裳换了,还是宫装,张嘴想问。梓妤跟她摇摇头,她又拎着鸟架子退到一边,小东西许久没见着梓妤,高兴地飞上前落在她肩头亲热地喊小鱼。
自家乖巧的鹦鹉讨喜,梓妤一路都凝重的神色化作笑容,带着它进马车。哪里知道许嘉玄后脚也跟了进来,绿茵看着,只能到后头去给同来的婆子挤一辆。
许嘉玄进车后放下帘子,在她投来不解的目光中说:“我们还是去一趟玄灵观,晚上就住那吧,我有些事情一定要亲口问玄真子。”
他直呼师父其名,梓妤挑挑眉,想着这对师徒关系可真奇怪。
“好,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道长。”
太子额角上会留疤的事。
玄真子让她远离这样的一个人,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让梓妤忍不住想是不是玄真子也有乌鸦嘴不灵的一天。
在梓妤出宫后,惠和公主已经被按着也要送到皇寺去。
明德帝信道,皇寺几乎都不去了,皇寺里多是先皇的太妃在那边,也有个别犯事却不能处死的妃嫔。
惠和公主此时钗环已被卸,哭喊挣扎得连发髻都散了。她不想去那个地方,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她几乎所有好话都说完了,想求着再给她行一次方便,让她再见见父皇。但锦衣卫哪里是她能求得动的,甚至不知哪里找来一块破布直接塞她嘴里。
惠和在这时绝望了,不知道父皇为何会处罚自己那么重,明明这种事情顶多就是禁禁足,偏将她发配到皇寺去。
她眼泪横流,再没有身为公主的高贵雍容。
就当她被塞进马车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升起了光,拼命地再挣扎着要见太子。
太子哥哥来了,太子哥哥不像她父皇那么绝情,因为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表姑娘就重罚自己。
但她已经被推得坐在车辕上,挣扎的时候,锦衣卫们回身行礼,她就狼狈地滚到地上,摔得全身骨头都在疼。
可她也管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模样,她要去求太子,让他去给父皇说说情,饶她这一回!
太子来到,锦衣卫的人并没有再去揪她,惠和公主就跌跌撞撞再爬起来,跪倒在太子跟前,得了自由的手把嘴里的布也扯掉,哀哭道:“太子哥哥,惠和就知道太子哥哥最疼我了。您快跟他们说,带我去见父皇,我去求求父皇,我再也不敢了。惠和再也不敢了啊!”
惠和公主哭着拜了下去。
太子却往后退了一步,惠和公主看着跟前的靴子离远,她猛然抬头去看太子。只见平素温润爱笑的太子哥哥此时眼底都是厌恶,她被那样的眼神狠狠扎了一下。
“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常常能哄得母后高兴,结果也是个蠢物。父皇不会轻饶你的,而我……也不会去给你求情。”
惠和听着太子冷厉无情的话直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还是那个自小笑着跟自己说最喜欢惠和了的太子哥哥吗,即便她有任性的时候,太子哥哥也是迁就自己的啊!
那样温柔的太子哥哥呢?
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摇头着,嘴里喃喃着:“太子哥哥,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太子闻言倒是笑了,是她熟悉的那种温润笑容,眸光柔柔地笼罩着你。惠和的眼泪刷地再度留下来,却听到太子更残忍地说:“对,不能就这么对你,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你在皇寺苦修赎罪,任何人都不得给你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