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知道了,你按着她说的行事就是。”她身世的事情,其实到现在也没查清,让他觉得外头传言她生父不明都是真的,反倒更不好张口去问。
李妈妈应声,许嘉玄又说起他奶兄的事情:“庆哥还总四处忙着也不是事,你若是有看上的,让他也该定下来了。”
李庆比他还长一岁,常年帮着许嘉玄管名下铺子的事,跑着进货一应的事宜,迟迟没有成亲。
李妈妈是忧心的,叹气着说:“可不是。但他能替世子干点正事,老奴这头是放心的,虽说成家立业,先立业再成家,跟世子一样,也挺好。”
“你还是催催吧,就说我的意思。”
李妈妈哪里不知道他替自己一家着想,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用过早饭,许嘉玄想喊上梓妤去花园走走,结果见她又坐到炕上绣香囊,小东西老老实实趴在她裙面上。他想了想,拿了本兵书也坐到另一边。
外头阳光正好,院子里的海棠树抽出新芽,在风中摇曳的枝叶映在窗纸上,又长长投在炕几间。
许嘉玄无意抬眼,就看到梓妤把桌上绣筐移出被枝叶挡着的阴影,手指轻轻点过几色绣线,阳光将她指头照得比玉石都要精美。
他发现她不爱涂蔻丹,指甲自然粉粉的颜色,有一种和她性子一样的淡泊。
他看了几眼,视线又落在她手里头的绣活上,神色古怪了一下。
怎么不是绣猴子的那块布了,换了一块藏青色的,上面绣的是福禄纹。
之前的呢?是绣好了?
他盯着她手里的布看得出神,心里琢磨着绣好了为什么没给他。小东西这时从梓妤裙面上飞到桌上,双眼紧紧盯着许嘉玄,发现他没注意自己,快速探头啄到他倚着炕桌的胳膊肘上。
许嘉玄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抽气,小东西已经拍着翅膀再回来梓妤裙子上。
梓妤并没察觉小家伙使坏了,只觉得它乱飞挡光,伸手摸摸它翅膀说:“别乱动,要不你就在炕上呆着。”
小东西乖巧得很,听话飞到炕桌上。
许嘉玄凝着眉,知道自己吃了一只鸟的亏,沉着脸又继续看书。
哪里知道小东西就恨上他了,飞炕桌上也有它自己的小心眼,在那蹲着身子,跟螃蟹一样打横挪到他手边,飞快又是狠狠啄他!
这一下,把他的衣裳都啄抽了丝。
许嘉玄没想到这小玩意居然还会来二趟偷袭,被啄得又是一疼,啪下一把书砸桌上了。
梓妤被惊着,抬着疑惑地看他。
小东西仿佛也被吓着,拍着翅膀就飞到梓妤身后,将自己藏起来。
这样的一幕自然让梓妤误会是许嘉玄不喜欢小东西靠太近,只好再吩咐自己的鹦鹉:“你别再乱动了,就在这后头呆着。”
许嘉玄一噎,冷冷扫向小东西,结果看到那小玩意正朝他转脑袋,十足的挑衅。
他居然被一只鸟给算计了!
梓妤可不知道一人一鸟暗流汹涌,再度低头认认真真绣香囊,这是要给明德帝的。准备今儿就给送进去,也不是特意去讨好,就觉得上回事情没说清楚,去解释多少再带上点诚意。
梓妤绣得入神,等到一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坐着的许嘉玄人不见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出了府。
是又要忙什么?
梓妤也没再多问,准备一口气把剩下的小半绣完。
许嘉玄出府直接去了芸娘那里。
方景烁回京,多半呆在那儿,即便不在,一喊他也会火速赶来。
芸娘还是初次见这煞神单独前来,诧异之余给送上酒,十分识趣地退出去。
方景铄果然收到消息快马杀了过来,甩着马鞭到坐他对面笑道:“哎哟,难得你主动来这样的地方,也不怕被你家那个表姑娘误会了。”
这厮开口说话就不喜欢人,他沉沉开口:“要喝酒就喝,不喝就滚。”
哎哟。方景铄挑眉在心里又叫唤一声,这煞神是真的心情不好啊,这种时候他还是别惹人了。面上就呵呵笑着,一脚架在边上的空椅上朝外喊:“芸娘,快来给爷上酒,搬好的来,今天许世子请客!”
候在隔间的芸娘俏生生地应了,让人一口气搬了几坛。
两人这么一喝,喝到中午也没散,梓妤着人去问六顺打听许嘉玄回不回来用饭,六顺也一脸茫然,不知道世子去哪里了。
她就只能自己先用饭,让李妈妈给他在灶上温着菜。
绿茵不知打哪来,有些生气地在她耳边说话:“那个煞神,钻花街酒巷厮混去了,这才成亲几天。”
梓妤惊讶,怎么跑那儿去了,不知怎么想到昨晚他中途从她身上下来,还有那本入门篇。他总不该上那儿找门去了吧。
她皱了皱眉,绿茵又冷哼一声。
“随他去吧,你帮我把东西送进宫。”说罢让绿茵去拿了赶绣出来的香囊和一封信。
绿茵握着东西,转了转眼珠子,出门的时候扯着嘴角嗤笑一声,她要让那没良心的煞神好看!她们姑娘还巴巴给他找场子呢!
在许嘉玄暴露行踪时,陈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陈二夫人看在自己跟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周夫人头疼不已。
她把自己帕子递上,忍住不耐烦说:“周夫人也莫要再哭了,既然你也是上当,既然陛下要查,肯定能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周夫人在她递帕子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手,咽呜着:“二夫人,当初我也不知道那些缎子有瑕疵,让手下那些管事就当成好的转卖出去。我把当初的银子给你赔双倍,你就原谅侧个。”
陈二夫人听到赔双倍的钱,是心动了一下,可是她想到自己那些布其实已经再转手卖出去,也不亏。何况这涉及朝廷的事情,她再想赚银子,也不会收这些钱。
她极冷静地说:“周夫人也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再计较的,但这赔双倍的就不用了。不瞒周夫人,先前有一个商人把这些布高价收走,我并没有损失,所以此事过了就过了吧。”
她一点也不心动,周夫人诧异得的睁大眼。
不是说陈家两位夫人都爱银子,想尽办法在自己的陪嫁铺子收益上要分个高低,她怎么不收。而且……周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她是就那么暗中让人再收回布的商人。
周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想送银子找出路,结果反倒栽在自己手上!
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憋了许久后又哀哭一声:“二夫人这样,我只会更加心不安,若不我给三倍的银子,上回首辅那头我们指挥使也没少担忧。”
陈二夫人闻言却是变了脸色。
她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没敢明目张胆来求什么,现在居然搬出公爹上次遇难一事,是要挟恩求报吗?!何况,这事最后帮上忙的是她许家!
这人真不要脸!
陈二夫人眼神一点点冷淡下去,嚯地站起身,一甩袖子朝丫鬟说:“送送周夫人,我想起这头还有急事。”
陈二夫人说翻脸就翻脸,周夫人懵了一下,但人已经被丫鬟硬生生扶起来,到最后脸色铁青离开。
在周夫人没走一会儿,有下人带着陈二老爷的口信回来:“老爷说,今儿有人告诉他,陛下在查绸缎高价一事,而上回高价买绸缎的就是周家人。他怕有什么不妥,就让小的给您先带个口信,让您再去店里查查货,说我们不能赚这种黑心钱。”
送信的话才落,陈二夫人就狠狠砸了杯子,骂道:“怪不得那周夫人找上门来,还想让我帮着给他们周家求情还是作证吗?作证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次货?!坑我一回,还想要再坑我?!”
屋里的下人都惊得低了头,二夫人向来是不发脾气的。
骂过后,陈二夫人就忆起梓妤回门那天还说过这事,说这种生意不能再沾,搞不好哪天就出事。还真真应了她的话,这个外甥女就是她的福星啊!
要不是有这么一句,她肯定又再去买那样的次缎子,要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陈二夫人又庆幸又恼怒,咬牙喊来自己的奶娘吩咐道:“告诉掌柜的,让他想办法暗中把周家转收次绸缎的事情告诉之前上当的商户。”
不出这口气,都对不住姓周的这一家人!
周夫人走了一趟,反倒适得其反,她还不知道更大的祸事在后头,周锦成也急得团团转。
南镇抚司的人在查和江南织造厂的事情,都是同为锦衣卫,即便南镇抚司有不少许嘉玄人,但他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
他手下刚折的姓谢千户于三皇子事上有牵扯,正好皇帝气恼,想顺着此事给大臣一个警告,让他们不要结党营私。于是他这个上峰极可能就成了皇帝要给大臣立的典型。
杀鸡敬猴,南镇抚司的人也感慨说,他可能就得成这鸡了。
后来那人又给了他一个有深意的话,说如今南镇抚司有一半是在许嘉玄手上。
难道他真要拉下脸去求那个许煞神?!
周锦成哪里能拉得下来这个脸。
他在镇抚司里头急得嘴里都撩了泡,才过了午饭点,又有人来报南镇抚司的人昨儿连夜就去了江南,偷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