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骊轻轻“哎呦”了一声,无措地望着手里的白玉簪。那枚林香凝口中所说的一体簪分开了两部分,小小的芙蓉花安静躺在顾见骊的手心。
顾见骊和龙瑜君默契地对视一眼,顾见骊默不作声地将拆下的簪子重新安装上。龙瑜君轻咳了一声,略尴尬地对林香凝说:“想来你夫君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不小心买错了,定然不是故意买守孝之物赠予你的。”
龙瑜君从顾见骊手里拿过那支簪子,略显不太好意思地递还给林香凝,却又在林香凝讷讷伸手来接的前一刻松了手。白玉芙蓉簪落在青砖上,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龙瑜君道歉。
只是左相孙女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口上道歉,却并不需要什么真诚的态度,林香凝也担不起。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已是给她面子。
顾见骊蹙眉,惋惜轻叹,说:“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簪子。今日只是香凝衣服选错了而已,若选对衣服是支簪子是会更好看的。”
她看向林香凝,大方道:“香凝,你今日梳的发髻时间久了没簪子别发,发髻会散开的。”
她微微偏头,摸了摸发间的步摇,道:“可惜了我今天没戴簪子,不能给你一支。”
“不用了。”林香凝咬牙切齿,努力保持冷静,“我另一个丫鬟那里给我带了备用的!”
她转身,一步步离开,咬得银牙咯吱咯吱地响。
龙瑜君看着林香凝的背影,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饰。她走到顾见骊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一个不入流的庶女通过些不耻的手段嫁给了金科状元,仍是个不入流的东西。不要因为这种泥里的虫蚁动怒。”
顾见骊浅笑着摇头,轻声说:“没有的,我没生气,不值当。”
两个人相视一笑,顾见骊原本心头上笼罩的阴云散了一半。
龙瑜君打量了一下顾见骊的眼睛,才信了顾见骊是真的没生气。她稍微心安,说道:“状元郎我动不了,但是给她些教训还是轻而易举的。”
顾见骊翘起嘴角来,说:“我只知道你再不回去,你祖母又要罚你的。”
龙瑜君果然眸色微变,略有忌惮地轻吐了下舌头,全没了刚刚的气势来,也不再与顾见骊多说,匆匆赶回去。
顾见骊刚刚坐下,忽听姬无镜随口说了一句:“日后补给你。”
“什么?”顾见骊偏过头瞧他。她没听懂,也没怎么听清。
姬无镜却不再说了,也不再打理顾见骊。
没过多久,林香凝又过来了,这一回她不是一个人,还挽起另外三两个不知谁家的女眷。她也没有找顾见骊,而是拉着那几个女眷坐在距离顾见骊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她高声阔谈地跟身边的几个人夸赞自己成亲的排场有多大,有多体面,又滔滔不绝地炫耀着收到的聘礼。她那张小嘴儿像说书人似的,叭叭叭,把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一件背了下来。四只鸡绝对不肯说三只。两只鹅倒是能吹成四只。
周围人都听见了。
谁让她有“手腕”,真嫁给了今年的状元郎做正妻,正是威风的时候。
姬无镜原本没在意她在说什么,可不久后就被她背礼单引去了注意力。他一手托腮,懒洋洋地听着林香凝捡豆子似的背礼单。姬无镜听乐了,忽然沙哑开口:“她在干嘛?说书吗?怎么没人给赏钱啊?”
一枚铜板从他手中弹出,划过半空,落在林香凝面前的桌子上,铜板在木桌上晃动不停,发出一阵长长余音。
林香凝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她盯着面前那枚铜板,心跟着铜板的晃动而乱颤。
“怎么不继续了?”姬无镜换了个姿势,懒散靠在椅背上,狐狸眼眼尾挂起三分笑来。
原本林香凝大说特说的时候,周围坐着的人虽然都听着她吹嘘炫耀,可仍旧偶尔与身边闲聊两句。此时却是一片寂静,谁也没发出声音来。
没人回姬无镜的话,姬无镜不高兴了。他敲了敲顾见骊面前的桌子:“你说!”
顾见骊瞧了他一眼,一整正经地说:“兴许是赏钱少了。”
姬无镜开怀大笑。笑得别人毛骨悚然。
他挑起狐狸眼,扫过周围一群人,拖长了腔调,懒洋洋道:“你们不能白听啊——”
有人起身,用颤抖的手将袖子里的银子放在林香凝面前。今日进宫,很多人并没有随身带着金银,只好摘了些首饰放在林香凝的桌子上。
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捏着自己的镯子舍不得地摇头,跟着她的奶娘贴着她的耳朵说:“回去跟老爷再要就去,可千万别惹那个疯子啊!”
林香凝看着堆满桌子的首饰,脸上涨红如发烧。她本是家中不得宠庶女,本身就没什么金银首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首饰中,有些十分昂贵,是以前的她做梦都想拥有的。可此时她完全笑不出来。巨大的屈辱感把她淹没。她虽然眼红这些首饰,但是她根本不想要,她想要硬气地还回去,更想有骨气地当场摔了。
但是她不能。
她唯有攒紧了手,乃至指甲戳破了掌心,强撑着自己不要当众落下泪来。
姬无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偏过头,靠近顾见骊,随意问:“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府里给顾敬元那老东西送去了多少聘礼?”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两匹布,一袋米、一袋面。”
姬无镜等了等没等到顾见骊继续说下去,他惊讶地问:“没了?”
“还有五十两银子。”顾见骊补充道。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才再说:“没了。”
姬无镜面无表情地盯着顾见骊的眼睛半晌。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想到了什么。聘礼是少了些,广平伯府定然是觉得姬无镜不会醒过来才会那般随意打发。如今姬无镜醒了过来……
顾见骊根据这段时日与姬无镜的接触,揣摩着姬无镜的想法。她决定做一回挑拨离间的小人。她抬起眼睛,光明磊落地对上姬无镜的视线,认真地说:“家里几位兄长娶妻自然不是只有这些聘礼的。是的,你家里人欺负你。”
姬无镜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顾见骊也起身,跟了上去。她走在姬无镜身后,悄悄翘起嘴角。笼罩在心头上的那剩下一半的阴云也在悄悄散开。
宫中热热闹闹,人影不绝,顾见骊跟着姬无镜逆着人流离开宴厅。姬无镜人高腿长,顾见骊疾步而行也有些跟不上,走得有些吃力。
姬无镜立在红墙下,侧着身等她。瞧着她裙影摇曳而来,午时的阳光罩下来,她的影子仿佛都是香的。
顾见骊赶过来,因为让他等而露出歉意的笑来。
姬无镜轻咳两声,不耐烦道:“走不动,扶。”
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细着嗓子:“门主大人,我们督主请您到西厂一聚。”
“陈河?”姬无镜神色不明地微眯了眼,朝西面看去。
第48章
陈河这个人名气并不小。前些年东厂势大, 后来陈河将西厂逐渐发展起来,与东厂并立。东厂西厂与玄镜门皆为陛下做事。不同于玄镜门隐在暗处,仅凭名单取人性命。东厂与西厂立在明处, 东厂与西厂两位督主是真正手里握着实权的。
与玄镜门暗杀的性质不同, 东西两厂原本主要为了护佑陛下与宫中安危。只是自陈河接手西厂,因其个人手段太过狠辣, 亦掌杀伐之事。尤其自姬无镜中毒暂离玄镜门,玄镜门能力渐弱,西厂也逐渐接手了部分暗杀旨令。
陈河此人虽为宦臣,却极为俊美清秀。他总是一袭青衫,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因其洁癖, 总给人纤尘不染之感。旁人不能近身, 除了那只猫。
据说, 他自创了许多种折磨人的法子。但凡落在他手中的犯人无一不招供。
顾见骊扶着姬无镜往西厂去,一路上暗暗揣摩着西厂督主为何要见姬无镜。东厂与西厂一直不和,即使在陛下面前也不会掩藏。玄镜门除了杀人其余时候都很低调。顾见骊仔细想了想, 倒是没听说玄镜门与东西两厂有过节。
顾见骊忽又想起来当初姬无镜说要给姬月明提亲,曾说过想将姬月明说给陈河, 姬无镜似乎还随口说他与陈河是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口瞎说的。
顾见骊偷偷瞧了姬无镜一眼,怀疑姬无镜这个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到了西厂, 顾见骊远远看见了陈河。顾见骊从来没见过陈河,可她还是一眼把陈河认了出来。
姬无镜瞥了一眼顾见骊, 问:“你这一路在想什么?”
顾见骊想了一下, 说:“在想什么样的人能和五爷成为朋友。”
“这个问题……”姬无镜沉吟了一瞬, 忽然笑了,“那定然是长得好看的。”
顾见骊怔了一下,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姬无镜。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顾见骊抬眼看向立在石阶上的陈河。
陈河一身青衫,一手负于身后,立得笔直,他垂眼望着面前围栏上趴着的小白猫,安安静静的。
嗯,这个陈河是挺好看的。
“督主,玄镜门门主到了。”小太监细着嗓子禀告了一声,弯着腰恭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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