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在骊微笑着,说:“虽然家人一体,可每个人的人生路却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要自己做决定,对自己负责。更何况,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顾见骊想了很久,才点头。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喃喃:“困,睡觉了。”
“别像小孩子似的抱着我,自己睡。松手,松手。”顾在骊去推顾见骊的手。
顾见骊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松:“不要不要,我就要抱着姐姐睡!”
“再不松手我要抓你痒了哦。”顾在骊用另一只手去挠顾见骊,引得顾见骊一阵娇笑。顾见骊一边躲一边回击,姐妹两个笑闹到一块。
“等等,什么声音?”顾见骊蹙眉。
顾在骊也听见了,不太确定地说:“怎么有点像父亲在发火?”
姐妹两个停了打闹,仔细去听。
顾见骊轻轻“呀”了一声,变了脸色:“好像是我的房间!”
她立刻起身下了床,连外衣都没穿,踩着鞋子匆匆往外跑。
顾在骊也下了床,只是她穿上了外衣才出门。
顾见骊进屋的时候,看见顾敬元手握长刀气势汹汹,姬无镜斜倚在床头神情散漫。姬星澜和姬星漏围着被子缩在床角,可怜兮兮的。
“这是怎么了?”顾见骊急忙赶过去,有意识地挡在父亲和姬无镜之间。
顾敬元看着顾见骊身上的浅藕色寝衣,大怒:“谁让你衣冠不整就跑过来!”
“我……”
姬无镜不咸不淡地开口:“是啊,你在面前穿着寝衣没事,可在父亲面前这样穿戴,有些不太好哦。”
“你!”顾敬元冷哼了一声,“见骊,你过来了也好,父亲今日就把话挑明了。我……”
“咳咳咳……”姬无镜将脸偏到一侧,一阵压抑地轻咳。
顾见骊转过身,在姬无镜面前弯下腰,蹙着眉问:“是不是要请大夫?还是让长生请你认识的那位大夫过来?或者熬一副药?”
顾敬元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道:“见骊,你给我过来!”
顾见骊仰起头望向父亲,刚要迈步。姬无镜轻轻勾了下嘴角,忽然拉住顾见骊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顾见骊拉得坐在了床沿。然后,姬无镜捏了捏顾见骊的手,握着她娇娇嫩嫩的手放在嘴巴前,捂住他的嘴。
又是一阵压抑沙哑的咳嗦声,他将血咳在顾见骊雪白柔软的掌心。
血是热的,灼了顾见骊的手心,灼得顾见骊指尖轻颤。
顾见骊忽地心慌。她红着眼睛说:“父亲,五爷身体真的很不好。他就住一晚,我明日就送他走。只是一晚而已,您行行好……”
“见骊,他说一晚就一晚?你怎能信他的浑话!”
顾见骊也不反驳,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眼中含着小小的央求。
姬无镜撩起眼皮,冲顾敬元得逞地勾起嘴角。又在顾见骊望过来的时候,及时收了表情低下头。
顾敬元扔了手里的长刀,“哎呦哎呦”了两声,捂着胸口的伤处,脚步踉跄后退,重重靠在墙壁。
“父亲!”顾见骊一惊,急忙起身跑向父亲。
刚赶来的顾在骊也跑了过去,和妹妹一起扶住顾敬元。
顾敬元这才心里好受了些,通体舒畅。
哼,敢跟老子抢闺女!
第37章
顾见骊和姐姐一左一右扶着顾敬元走出去。顾见骊迈过门槛的时候, 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
床榻上,姬星澜伸着小胳膊,将小手贴在姬无镜的额头。姬无镜合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见骊转过头来, 低着头离开。
长生站在门口, 朝里面张望着。顾见骊刚想吩咐他仔细照料姬无镜,还未来得及开口,长生已经跑进了屋中。
也是,长生可比她关心姬无镜——顾见骊如是想。
这边的动静吵醒了陶氏, 她匆匆赶过来, 脸色吓得惨白。顾见骊让开位置, 换陶氏搀扶着顾敬元。她掺着顾敬元的手都是抖的。她实在是怕了, 怕顾敬元再出事。他在,就有了主心骨。他不省人事性命垂危时, 真真是塌了天。
她出身低微, 能嫁给敬仰的武贤王让她又欢喜又自卑。
顾敬元感觉到了,他瞥了陶氏一眼,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却拍了一下陶氏的手背, 口气冷淡:“没事。”
只是这两个字,陶氏竟真的松了口气。他说没事, 那就是真的没事。
回了房间, 顾敬元大手一挥, 让陶氏和顾在骊退出去, 要与顾见骊单独说话。
顾敬元坐在圈椅里,收起刚刚与姬无镜置气的模样,严肃起来。
“你实话与父亲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见骊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走到顾敬元面前,垂眸跪下。
顾敬元心疼女儿,想伸手去扶,强逼着自己狠了很心肠,没有去扶她。
“父亲,女儿知道您生气,气广平伯府这样不磊落的做派。亦知道您有报复的心思。您不会放过广平伯府的人,包括姬昭。女儿以前几次听您提起过他,都是不喜的态度。所以您更不会准许女儿和他这场不体面的婚事。”
顾见骊明白如今父亲苏醒,那场闹剧般的婚事,是狠狠打父亲的脸。
话说出口,心里那些紧张也莫名散去,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又因为面前的人是她的父亲,是这世上最疼她的那个人,顾见骊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你们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一直都说挺好的。可是一点都不好啊……”顾见骊弯唇莞尔,泪却盈睫。
顾敬元剜心剔骨一般的心疼。
从第一滴泪落下,所有委屈像是得了发泄。顾见骊跪行至顾敬元面前,伏在他的膝上呜咽地哭诉。
“我亲手磨的胭脂,攒了这些年的花钿,衣裳首饰都被人抢走了。母亲的遗物一件件失去,就连母亲留给我的嫁衣也被人抢走了。还有喜欢的人也走了……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
“我一直都好怕。好多的坏人……我想躲,却躲不开。那些地痞流氓说的话好过分……可我只能一个人出门,处处小心提防着……我、我……我甚至杀过人……”
顾见骊举起自己的双手,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掌心里,姬无镜吐出的血迹已经洗掉了。可是她瞧着这双干干净净的手,却好像重回那一晚,双手沾满鲜血。
“见骊,那些你失去的东西,父亲会一件一件帮你拿回来!”顾敬元猛地握住女儿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女儿这双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中。眸色渐深。
“有人骂我辱我,更有人想要我的命。”顾见骊泪眼婆娑地望着顾敬元,“父亲,您说过人生一世应当问心无愧。女儿今日有幸活着见您,固然有女儿的努力,亦离不开姬五爷的庇护。是,女儿也曾惧他厌他,日日夜夜想着逃离。可恩情不能忘。”
“姬五爷身体很不好,并非久寿之人。在他余下的时日里,女儿想照顾他。”
她伏地磕头。
顾敬元心如刀绞,他极力克制,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带着哽咽,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父亲亦可为你补偿他。那广平伯府,非安全之地。他姬昭未必能一直护你。彼时,父亲兴许天高水远,不能救你。”
“父亲,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现在女儿连杀人都不怕了的。真的能保护好自己。”顾见骊泣不成声,“有些恩情总要自己去偿还。等五爷病故,女儿就回到您身边侍奉,再尽孝道。”
她脸上挂着泪,却又笑起来,拉住顾敬元的大手,撒娇似地摇了摇,“父亲,其实五爷对我挺好的呢。真的,您别担心。”
顾敬元转头,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热泪盈眶的模样。他沉声下令:“洗个脸回去休息。”
顾见骊知道父亲这是妥协了,她擦了脸上的泪,应下:“好。女儿这就回去歇息。父亲勿要为女儿再挂心。”
陶氏一直在里间,顾见骊刚走,她转出来,犹豫了半天,柔着声音劝:“爷,您别太忧心。见骊不是个傻的,她做事有分寸。”
顾敬元没吭声。
陶氏又温声劝:“兴许没您想得那么糟。咱们见骊是个好姑娘,谁娶了都要当成宝的。我瞧那位姬五爷虽名声不大好,可能追过来亦是在意咱们见骊的。”
“他在意见骊?”顾敬元冷哼了一声,“你不了解姬昭。这人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混物!小时候差点因为一个赌当了太监,后来又和西厂那些阉人们打交道,混到了骨子里!你以为他是喜欢了咱们见骊才追过来?不!你知道兽类圈地为王吗?哪怕是一片叶子掉进了他的领地,别人也休想抢这片破叶子。谁要敢抢,他拿命去拼,不考虑值不值得!什么仁义廉耻什么性命安危……只要他高兴,撒着蹄子往天上冲!”
顾敬元怒骂了一堆,陶氏在一旁默默听着。她想了想,问:“爷,您的意思是姬五爷还不喜欢咱们见骊?”
“当然!”顾敬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眼瞎的!”
陶氏皱着眉头寻思了半天,不由接了句:“还没喜欢上咱们见骊就能这般护着,他日喜欢上了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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