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嗤笑,把手臂抽了回来。
顾见骊隐约听见小孩子的笑乐声,她推开小窗,张望了一眼,便看见两三个小孩子在远处结了冰的河道上玩耍,坐在长长的木板上,从高处向下滑。
“长生,停车!”
“吁——”长生将马车在路边停下,和季夏一起转头望过去等吩咐。
顾见骊将车门推开,季夏急忙扶了她一把,询问:“夫人,怎么了?”
顾见骊小声絮絮吩咐了两句。
车厢里的姬无镜诧异地睁开眼睛。他听力极佳,待听清了顾见骊与季夏和长生说的话,顿时脸色古怪起来。
顾见骊转过头来,笑靥甜甜。
姬无镜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跟着她下了马车。
那几个小孩子已经被长生打发了,不过留下了他们的木板。
顾见骊坐在木板上,仔细收拢着裙摆,有些心疼精心准备的新裙子。幸好最近天寒,她担心落雪,在车上还备了一身衣裳。
她扭头望向站在溪边的姬无镜,小心翼翼地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她身边另外一个木板,认真地说:“我瞧着那几个孩子玩得笑声不断,想来是有趣的,我们也来试试呀。”
“你就不怕迟了?”姬无镜说着踏上冰面,踩在了木板上。
比起迟了,更怕你黑着脸去让父亲担心。不过顾见骊没有实话实话,而是握紧了枯树枝撑着冰面,努力向前滑。
她还不忘与姬无镜说:“你没瞧见那几个孩子是怎么玩的吗?是坐着的,握着树枝划冰面,像撑船那样,不是你这样站在上面呀。”
顾见骊慢吞吞地往前划,木板磕到了一块石头,她身子跟着颤了一下,木板也偏了方向,滑到了冰的边缘,卡在冻泥里不动了。她揪着五官,握着树枝的手越发用力,想要转回正确的方向。可偏偏没使出那股子巧劲儿,挣扎了半天,木板还是卡在泥里。
顾见骊泄气地皱了眉,想要站起来,忽听见耳后的一声“蠢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臂被姬无镜拉住。姬无镜轻轻一带,就将坐在木板上的顾见骊捞起来,让她站在自己面前。
顾见骊低头望了一眼脚下和姬无镜一起踩着的木板,慌忙说:“不是站着的,站着容易摔,是坐……啊——”
逆风扑面,衣裙带起阵阵风声。过快的速度让小溪两旁的枯树不停向后倒退,顾见骊骇得绷紧了身子也绷紧了心弦。偏偏姬无镜在她身后,她看不见。她胡乱地抓住了姬无镜的手腕,紧紧攥着不敢松开。
小溪蜿蜒,前面有一道弯,弯道的另一侧是巨大的山石。
“撞上了!撞上了!”拐歪的时候,顾见骊大呼小叫。若不是因为惧怕身子崩起来反应迟钝了些,定然要从这木板上跳下去。
眼看着就要撞上山石,顾见骊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打在脸上的风让她感觉到拐了个弯儿。木板还在继续向前滑行,速度越来越快。顾见骊脸色发白,紧紧抿着唇,克制着不要叫出来。
忍。
姬无镜在她身后微微偏过头瞧着她轻颤的眼睫,他轻轻扯起一侧嘴角,慢悠悠地开口:“哎呀,停不下来了,马上要撞上了。”
顾见骊猛地睁开眼睛。
一棵上了年纪的古树越长越倾斜,在小溪上方半人高的地方横着。瞧着,马上就要撞上粗粗的树干。
“不要!”顾见骊惊呼一声,忽然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速度,在狭窄的木板上转了身,埋首在姬无镜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姬无镜愣了一下,而后才迅速反应过来。
木板沿着冰面继续快速向下滑去,而姬无镜带着顾见骊随意地一跃,坐在横斜的树干上。
顾见骊看着滑下去的木板,忽然后怕起来。她委屈地推了姬无镜一把,抱怨:“你好烦,又故意吓我!”
姬无镜无辜地说:“顾见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是你拉我下来玩这三岁娃子玩的东西。结果把自己吓了个半死不说,还撑着不肯叫。啧,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端着架子啊。”
顾见骊本就吓到了,可不想听姬无镜的挖苦。她双手使劲儿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他的话。
有点委屈有点后怕,顾见骊望着脚下的冰面,有点想哭。可是不能哭,不然今日精心化的妆可就要花了。
她偏过头去看姬无镜开开合合的唇。她捂着耳朵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看见了他眼里的笑。
顾见骊翘起了唇角。
姬无镜住了口,扯开她捂住耳朵的手,顺手捏了捏她被冻红的耳朵尖儿,说:“顾见骊——”
顾见骊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姬无镜瞧着她有些呆怔的软样子,忽然挑起眼尾笑了出来。
顾见骊一直望着他,见他笑了,她也弯起眼睛,漂亮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顾见骊,你笑什么?”姬无镜问。
顾见骊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又很快抬起眼睛望向姬无镜,也不说话,只用更灿烂的笑脸作为回答。
“呆得你。”姬无镜嗤笑,双手覆在顾见骊的耳朵上,给她捂了捂被冻红的耳朵。
顾见骊还以为他要捏她,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做什么。顾见骊便也伸出手捂住了姬无镜耳朵,也给他暖一暖。
长生和季夏在原地等了很久,有些不放心,才沿着小溪往下游走去。
长生说:“没想到夫人还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事物。”
“不许说夫人半句不好。”季夏面无表情。
长生被噎了一口,他反应了半天,才理直气壮地问:“你这丫头,我什么时候说夫人不好了?我那是陈述!陈述!哪里有半句说她不好了!”
季夏“哦”了一声。
长生这个气啊,自己解释了半天,对方就一个“哦”字打发了?季夏走得稍微快些,他落后一步,他朝着季夏的背影指了指,无声摆口型凶神恶煞:“死丫头片子,别让我找到机会揍死你!”
季夏忽然停了下来,长生一个不察,手指头戳在季夏的后脑勺。季夏回头瞪长生,长生与她对视了一瞬,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眯着眼睛说:“刚刚有枯叶落你头上了!”
季夏没理他,指了指远处坐在横斜树干上的两个人,有些不解地问:“五爷和夫人在做什么呢?”
长生仔细看了又看,才不确定地说:“这两人好像是玩得冻着耳朵了,互相给暖耳朵!”
季夏狐疑地望着坐在树干上的两个人。姬无镜如常穿了一身宽松的单薄红衣。顾见骊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襦装,搭着一件鲜红的斗篷。两个人靠得很近,顾见骊的斗篷紧贴着姬无镜,斗篷的红和姬无镜身上的红融在一起,分不清楚。
季夏怔了怔,目光微妙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仔细瞧瞧,我没说错吧?”长生又说,“可是不对啊,既然冷了捂什么耳朵啊,回马车上可不暖哉?”
季夏回头望向长生,问:“长生,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啊。”
季夏笑了:“怪不得没娶着媳妇。”
“你什么意思?”长生气急,“你这小丫头片子小心我转头求夫人把你指给我!”
第142章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上。本是广贤王和襄西公分别携带着家眷往武贤王府去贺寿, 路上遇到了, 便结伴而行。广贤王姬守贤祖上与先帝同母,襄西公荣鹤洋其母是太祖胞姐,两家封地广袤远京, 每年只新岁来朝。
年轻的哥儿们骑马而行, 广贤王之子姬节笑着开口:“元宥弟,咱们可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了。”
其弟姬蓄跟着附和:“是好些年没见了, 咱们幼时还常见,可去年、前年……大概有三年了不曾见小世子了。”
被提到的小世子是襄西公的嫡孙荣元宥。
荣元宥模样生得极好, 剑眉星目、唇若抹朱,斯文秀气里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像将要归鞘又未全归的宝剑,锋芒半掩半现。他的声音也极好听, 宛若初春破冰的涴涴清溪击玉,他含笑道:“前些年母亲病重, 元宥侍疾, 不敢擅离。今年母亲大好,才能随父亲来京。”
“原是如此,伯母康健了便好。”
几个人又议起顾敬元的起伏,不过只说了两三句, 便转了话题, 谈论些轻松的事情,约好了一起打马球。
世子、公子们在马背上谈笑风生,两家的姑娘们挤到同一辆马车里, 说说笑笑。
荣莞茵是荣元宥的双生妹妹,她说:“头几年和哥哥一起不曾来京,都不晓得京中的紧要事儿了,可有些好玩的事情?”
姬节的妹妹宝硕郡主姬平莲说:“那可多了去了,得仔细与妹妹说才可。不过顶要紧的就是武贤王家里的事儿了。妹妹虽然离得远,可武贤王的事情你倒是应该听说了些。”
“晓得的,听父亲说过!”
“那你可知道安京双骊的事儿?”姬平莲的妹妹姬平鹃急急插嘴,“大骊夫家趁着顾家落难想要明面上休了大骊再娶,暗地里还要拘着大骊做外室。大骊也是个烈性子的,直接一碗堕胎药把孩子都堕掉了。都说大骊前夫是犯了事儿被玄镜门斩了,不过听说其实是被大骊弄死的。后来武贤王重新得权,根本不需要武贤王亲自动手,为了讨好武贤王,多少人欺凌打压大骊前夫家,他前夫家是被摁到了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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