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太子妃似乎临产。”
顾见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顾敬元皱眉,语气不是太确定:“最近得到的消息,那是个男孩,而且很可能还活着。”
顾见骊慢慢消化着父亲说的话。也慢慢想明白了,眼下京中看着歌舞升平,可安稳日子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父亲这个时候选择交权,也是明哲保身,明智得很。想通了这一点,顾见骊立刻翘起唇角,说道:“女儿知道了。”
季夏匆匆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行了礼,说道:“大姑娘喝醉了回家来。”
“喝醉了?” 顾敬元皱眉。
“是。听大姑娘身边的丫鬟说,大姑娘与人赌投壶,输了要喝酒的。她连喝了几杯,便喝醉了。”
顾见骊起身,笑着说:“姐姐怎和别人玩起不擅长的投壶?我去瞧瞧她。”
顾敬元点头。他目送着顾见骊走远,起身走进了顾见骊的闺房。
姬无镜坐在顾见骊的梳妆台前,随意翻看着桌子上的胭脂水粉。王府曾被掏空,顾见骊曾经的小物件也都不见了。现在房间里摆着的各种小东西,都是陶氏买来,一件件摆上的。
姬无镜打开一个六角檀木盒,好奇地研究着里面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花钿。
顾敬元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姬无镜身边。
“贤婿。” 他喊姬无镜。
姬无镜将花钿放在指腹细细打量着,没回头,慢悠悠地说:“你还是喊我姬狗顺耳些。”
顾敬元沉默了很久。久到姬无镜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笑着问:“好爹这是有什么吩咐啊?”
顾敬元心平气和地说:“对我的小囡囡好点。”
声音里有诚恳,也有无奈。
姬无镜眸中闪过讶然,深看了顾敬元一眼。头一回,姬无镜没回嘴。
顾敬元有些欣慰,他起身拍了拍姬无镜的肩膀,走到门口时,忽听姬无镜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想当年也是一起为非作歹的,现在倒成了两鬓斑白的老父亲。哎,可怜啊。”
“姬狗!老子哪里有白头发了!哪有一根!老子还不到不惑之年!”
“嗤。” 姬无镜嗤笑,“不就只差一年了?一眨眼就到喽,老爹。”
“你!” 顾敬元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姬无镜的背影愤愤不已,“你以为你十七八?你是不老还是没当父亲?半老不老的东西!”
顾见骊刚督促着顾在骊喝了醒酒茶,那边丫鬟又来寻她。听到丫鬟说父亲和姬无镜又争执起来,顾见骊顿时头大,也不再耽搁,赶忙往回赶。也是她一时疏忽了,刚刚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将父亲一并带走。
顾见骊赶回去时,顾敬元已经走了。
顾见骊犹豫了一会儿,走进房中去寻姬无镜。姬无镜懒撒斜靠在床头,脸色难看得很。
“你与父亲又起争执了?” 顾见骊走过去,瞧着姬无镜的脸色,她还记得纪敬意说过的话,担心姬无镜气坏了,又影响了他的身体。她劝慰:“不管怎么样,不要生气,不要气坏了身子。你不能生气的。”
姬无镜看着顾见骊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这父女两个,一个说他老一个说他不好看。
真…… 不爽。
顾见骊挨着他坐下,去摇他的手,娇软的语气:“好啦,不要生气啦。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炖鱼吃好不好?”
姬无镜瞧着顾见骊,嗤笑了一声,不高兴地语气:“就你那厨艺?”
顾见骊厨艺的确不怎么样。
顾见骊蹙起眉头,轻哼了一声,也同样用了不高兴的语气:“做鱼很麻烦的,你以为我喜欢做?没和你成亲前我就没下过厨房,连父亲都没吃过我煮的鱼。”
姬无镜挑眉,颇为意外地看向顾见骊。他神色莫名,问道:“只有我吃过你亲手下厨做的东西?”
顾见骊不假思索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再摇头,补充:“不对,星澜和星漏也吃过的。”
然后顾见骊便看见姬无镜的唇角抿起,连那双充满了冷意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就不生气了?
顾见骊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要哄好久的呢。
“顾见骊。” 姬无镜念她的名字,拖长了腔调,每一个字都念得很准很慢,“让叔叔抱抱。”
顾见骊提防地看着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主动将双手搭在他腰侧去拥抱他。她将脸贴在姬无镜的胸口,温声细语:“不要总是生气,你吐血的样子很吓人的。”
姬无镜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说:“顾见骊,再给叔叔亲亲。”
顾见骊皱眉,抬起脸来瞪他:“姬无镜,我好像还在生你的气。”
姬无镜笑,捏住她的脸,看着她粉嫩的唇嘟起来。他古怪地笑了一声,说道:“今晚不吃鱼,想喝酒。小骊骊,陪叔叔喝点酒吧。”
喝酒?
顾见骊不会喝酒,本来也不想喝酒,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竟被姬无镜哄骗得真的喝了酒,还喝了好些。
姬无镜哄着顾见骊喝酒时,广平伯府里却人心惶惶。
天花,可是最烈的急性传染病。
叶云月也慌了,她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地,也不管新买的裙子染了泥。她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她怎么记得上辈子姬星漏得的是水痘啊!原来竟是因为那时她远离京城,消息传到她耳中时传错了?
她不怕水痘,因为她小时候得过。
天花…… 她怎么可能不怕!
别说是救姬星漏,叶云月只要一想到自己住在姬星漏附近,就吓得魂飞魄散。
是夜,裹得严严实实的几个家仆闯进后院。他们不敢用手碰姬星漏,用绳索套住姬星漏的脖子,胆战心惊地将他装进木筐里,扔到荒郊野岭。
就连林嬷嬷和叶云月也一并被绑了扔出府去。
第100章
天色黑下来, 姬玄恪乘坐马车回家。
车夫吆喝着驱赶挡在前面乞讨的人:“去去去,眼瞎的别挡路!”
姬玄恪掀开车窗旁的帘子, 朝外望去。
乞讨人看见了姬玄恪,急忙跑到窗前,伸手抓住车窗,哭诉:“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怜可怜吧……”
“你这老东西!”车夫从车上跳下来,想要将乞讨人拉走。
“慢着。”姬玄恪审视地看了一眼乞讨人,拿出碎银递给他。
“谢谢!谢谢恩人!”乞讨人双手去接碎银, 悄悄将一卷纸条递给姬玄恪。
马车重新赶路, 姬玄恪展开纸条, 扫了一眼,取了火折子将它点燃。他手指夹着纸条轻轻晃动,待烧尽了上面的字, 才随手将余下灰烬从车窗扔出去。
马车在府前停下,姬玄恪刚绕过影壁,听见一伙家仆鬼鬼祟祟地抬着个麻袋,麻袋里传出小女孩的哭声。
“这是做什么?带子里装的是谁?”
“三郎!”秦管家吓了一跳, 赶忙将事情从头到尾跟姬玄恪说了一遍。
“……已经把六郎和那个奶妈子,还有个赵家的表姑娘送出了府。下人们遇见了天花心里发麻, 慌得把四姐儿给忘了。这才折回来打算把她也送出去。”
姬玄恪皱眉。
姬玄恪与广平伯府其他人一样,认为姬无镜根本不会在意这两个孩子的死活。毕竟这几年,姬无镜根本就没有管过这两个孩子。
可是姬玄恪的眼前浮现那一日顾见骊牵着两个孩子在后山放风筝的情景,又忆起顾见骊为姬星漏出头的场景。府里很多人以为顾见骊不过是借着两个孩子为借口打压府中其他人, 或者说赚一个好继母的名声。
可姬玄恪却知道顾见骊是不肖于如此的,她对两个孩子好,定然是因为喜欢这两个孩子。
“五爷和五夫人不在府里?”姬玄恪问。
“不在!一早老夫人派人去行宫寻人,一直没寻到。后来辗转打听到他们先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姬玄恪望着麻袋,沉吟着。若那个傻姑娘回家发现两个孩子被扔出府,会难过吧?
他上前,弯腰解开麻袋。
“三郎,不可啊!”秦管家阻止,姬玄恪一个眼神,就让他不敢再劝。
麻袋被扯开,露出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姬星澜。姬星澜绑起来的头发全松散开,乱糟糟。她哭得一抖一抖的,泪眼朦胧地望着姬玄恪,委屈地颤声喊:“三哥哥……”
姬玄恪瞧着姬星澜这样子,心下不忍,愠道:“就算染了天花封了院子就是了,扔出去做什么?别说四姐儿还没传染上!”
秦管家和几个家仆没敢吱声。
姬玄恪伸手想要去抱姬星澜,姬星澜向后缩了缩身子,她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委屈地哭着说:“我可能染病了,三哥哥不要碰我……”
姬玄恪的手悬在半空,半晌,他放软了语气,问:“澜澜能不能自己走回院子去?”
姬星澜使劲儿点头,她爬起来,扭着小身子往回走。天色很暗,她走得跌跌撞撞。她一边哭一边走,前面黑漆漆的,吓人得很。哥哥被坏人带走了,妈妈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她又开始哭,哭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姬玄恪跟在后面,从侍从手里接过一盏灯,长灯前探,给她照着路。一直送姬星澜到姬无镜的院子门口。姬星澜回过头去,仰着小脸望着姬玄恪,努力忍着哭腔,吐字清晰地说:“谢谢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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