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闲话的正是个多年未曾有功名的读书人,闻言便是脸红耳赤起来,反驳道,“这位兄台未免说的太过了,谁说这是顾小将的家眷了?也未曾见他回来过,指不定就是个浆洗的婆子呢,无非就是年轻了些,还带了个拖油瓶的孩儿,也没听说姓顾啊,如何配得上顾小将了!”
那指责他的人被哽了一下,毕竟这是不是家眷他还真的说不上来,毕竟谁也没见过顾长卫回这宅子过,故而也只能不予搭理。
那书生就仿佛胜了一般,冷哼了一声,随后还道了几句,“谁都知道顾小将未曾成婚,怎的凭空生出两个家眷来了?指不定就是有人赖着不肯走,惹得顾小将都不愿回家了。还有人替他们出头,真真是多管闲事。”
门外那对母子已经走过了茶馆,众人也不尴不尬地转移了话题,除了茶馆二楼的覃九寒,无人发现那被娘牵着手经过的小小男童,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握拳,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
覃九寒收回视线,起身出了雅间,沿楼梯而下,行到那说闲话的书生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实在有很多人不懂。
到了夜里的时候,宅子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多日不见的楚猎。楚猎其人勇猛无比,乃是个将才,覃九寒前世与他未曾见过面,却也能从北疆战事中瞥见他的英勇,因此,对楚猎,覃九寒倒是高看了几分。
楚猎进来,覃九寒便隐隐嗅到血腥味,旁人或许只当这是楚猎上战场杀敌残留的敌军血迹,但他却立刻辨别出来了,这是楚猎自己的血。
死人和活人的血,怎么会一样呢?前世他练就一手行刑逼供的本事,最熟悉的,便是活人身上的血腥味。
覃九寒敛眸,看楚猎行动自如的模样,待他坐下,才漫不经心道,“少将军前来可是有事?”
楚猎一笑,随即道,“冒昧问一句,大人何时回青州府?”
覃九寒抬眼看他,轻笑了一声,“怎么,少将军是要赶本官走?”
论起官职来,文官与武官的体系虽然有差别,但楚猎这种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将军的,还是得了楚家的余荫。而覃九寒则纯粹是靠自己爬上来的,眼下成了青州府的知府,楚猎在他跟前,要想摆什么架子,却是不够格的。
只要他不想走,无人敢赶,即便是楚猎,亦是不能动他分毫。一来,他是梁帝钦点的人,楚猎得罪不起他。二来,他一来便带领楚家军获得一场胜利,而后又为居功自傲,恨得楚家军中诸人的尊敬,楚猎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果然,楚猎忙笑了一下,掩饰道,“大人说笑了,只是泸县到底乱,恐伤了大人。”
覃九寒不在意地道,“少将军不必替本官操心,本官带了十余护卫,虽比不得楚家军武艺精湛,但自保尚可。”
楚猎自然无话可说,又心中怀有愧疚,便面色有愧的出去了。
覃九寒手指叩了叩桌面,柏木的桌面发出闷响,丝毫不如上等木材那般清脆,泸县小而落后,除了是军事重镇之外,别无半点特殊的地方,自然也造不出什么上等的桌凳。
只是,楚猎不来还好,一来便暴露他此刻的状况不好。他虽然瞒得过楚家军,甚至将心腹顾长卫瞒过了,却瞒不过覃九寒。
想必,他是极力勉力支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然,又怎么会厚着脸皮上门,要来赶他这个与楚家军有恩的人呢?
他眼神落到袖口上的平安纹,不由得眼神一暖,这是他出征之前,蓁蓁替他做的衣裳,连着赶了好几日,总算在他出征之前做好的。
总不好让蓁蓁等太久的,她一个人在家中,虽然有孩子们陪着,但勋哥儿和温哥儿到底年岁太小了,护不住娘亲,他放心不下。或许等勋哥儿再大些,他便能放心许多了。
他一笑,转念一想,心道:罢了,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勋哥儿即便成年,他亦是不放心的。自己的妻,总归要自己护着才是,如何能交到旁人手里。
他素来十分自信,他前世在文举并未有所成,但是凭借着自己的才能,虽是寒门出身,却依旧身居高位,连最后登基的陛下亦不敢轻易动他。他身后并无庇佑,靠的全是自己,因此,他不曾有过半分的退缩。也未曾想过,人力并非无所不能,日后或许有一日,他也会陷入僵局。
然而,眼下陷入僵局的却不是他,而是年纪轻轻便掌管着楚家军的少将军楚猎。
那日谈话之后,敌我双方仍旧陷入僵局,蛮军首领那日之后便不见踪影,或许是被覃九寒那一箭射的起不了身了,或许是因为样貌已经暴露,不敢在出现在攻城的士兵之中,但是很显然,蛮军中另有人亲至战场指挥了,因为这几日,蛮军非但没有怯战,反而愈加凶猛。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三日之前,北疆另一部落突然攻向了另一个边防重镇,因着有所准备,故而并未当场沦陷。楚猎带兵去解武县之困,三日之后才归来。
楚猎为人正直,在军中亦是从不徇私,战场之上又是十分骁勇善战,因此楚家虽然只剩了他一个男丁,却仍旧颇得军心。见他策马归来,军中之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愈发斗志昂扬。
楚猎下马,回了自己的帐中,帐中无人,他高大的身子如同颓然而倒的山一般,轰然倒下,沉沉压在榻上的被褥之上。
他回帐中之前,便吩咐了他有要事,旁人没有吩咐不得入内,他才能卸下心防,稍微休息片刻。
他才合眼片刻,便听到帘子被掀开的动静,他虽勉力支撑,但仍旧无力起身,只能任由来人走到跟前,好在并非外人,乃是顾长卫,他心中松了口气。
但见到此情此景的顾长卫,却是实打实倒抽了口气,他帮着歇下他的甲,便瞧见其内血肉模糊的伤口,因着闷了好几日,只洒了些伤药的缘故,伤口已经溃烂,很难想象,楚猎是如何撑着这一副身子骑马驰骋的。
夜里,楚猎疲倦地张开了眼,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沉,似乎像极了操练数月的那一回,见到守在他床前的顾长卫,见他面色十分严肃,牵起嘴角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死。”
顾长卫脸一黑,“你以为自己离死很远么?”
楚猎咧嘴一笑,眉宇间神采飞扬,“死不了。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心上。倒是你,得替我瞒住了,别让外人知道了。”
“我倒是想瞒,如何瞒得住?方才军医来过了,说你伤口溃烂,已经替你剜过腐肉了,别说这几日,就这半个月,你都要卧床休养。”
楚猎后知后觉觉得胸口有些疼,低头一看,果然见那处包的严严实实的,另有手臂大腿几处的伤也被包扎了,他纳闷道,“我说怎的这般疼,割了腐肉,新肉便露出来了,能不疼么?这让我还怎么穿盔甲啊?”
顾长卫简直要破口大骂了,忍了片刻才道,“等伤养好了,自然便能穿盔甲了。你眼下要紧的事,便是养伤。”
楚猎精神不济,他此时还发着高热,只是因为身为将领,皮糙肉厚惯了,看上去还活蹦乱跳的,实则早就连起身都很难了,被好兄弟训了一通,颇有些头疼道,“我怎么能养伤呢?军中那么多事情,谁来替我处理。”
“我来!”顾长卫一口咬定,“至于战场之上,自然有参军他们。”
楚猎敷衍应下,倒头睡去,但到了第二日,仍旧披了铠甲,精神奕奕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是军中的主心骨,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顾长卫无奈,却也拗不过他。
直到一日,楚猎在战后忽然晕倒,让整个军营都人心浮动起来。
第160章 ...
天元十八年这一年的冬, 整个北疆,乃至青州府,甚至整个北地, 议论纷纷的皆是同一个男子, 那便是青州府知府覃九寒。
文官之躯, 却谋略胜过武将,泸县之战,以奇袭突破蛮军的包围,以少胜多,死伤无几, 重挫北蛮部落。而后的武县之战, 亦是出其不意用了火攻之计, 借天时地利之势, 击退敌军。
而后,楚家少将军挂帅上阵,覃九寒坐镇后方,一文一武, 配合得极为巧妙。北疆一战, 不到三个月,楚家军一改先前的颓然之势, 如烈火燎原般反扑北进中原的草原部落, 最终大胜,其余部落皆俯首称臣,唯那领头的北蛮部落, 败的四分五裂,陷入了内部争斗之中。
这一仗,乃是覃九寒在武将中初露峥嵘的一次,亦为他日后获得武将的信任打下了极好的基础。
文官武将之间,本就互相不对付,文官嫌弃武将野蛮粗鲁,武将则嘲讽文官只会动嘴皮子。然而覃九寒却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文官,文举探花出身,再是正统不过,而后自请外放,一路做到青州府知府,政绩出色,且私人作风也十分正派,家中唯有正妻和嫡子,其妻还是书香门第柳家之女,文官自然将他当做自己人。
然而在北疆一事中,覃九寒临阵挂帅,用兵神勇,非但挽救北疆百姓与水火之中,对楚家军亦是有着极大的恩情,尤其是楚猎清醒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还权于楚猎,亦令武官之中流传他品性高洁,不慕权势。对文官不屑一顾的武将们,对他却是一改态度,颇多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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