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父子都很识相,覃九寒也不拦着,让杨辉带着他们往后院去。
入了后院,蓁蓁恰好在院中,她肚子已经鼓得老高了,杨嬷嬷找有经验的产婆来看过,说是最迟不过下月末便要临盆。因此,这段时间,玉泉总是扶着她在院中走一走。
沈琼见女儿肚子老大,眼中不由含了热泪,原本三分真心,被蓁蓁带着哭腔喊了声“阿爹”,三分真心也变成了九分了,他老泪纵横。
蓁蓁上前几步,拉着沈琼的手,触手粗糙,可见阿爹真的受了不小的苦,话未说出口。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一哭,玉泉就慌了,她最近伺候得极为精心,似乎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到了,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
倒是沈琼,原本还老泪纵横,一见女儿哭得泪眼朦胧,眼儿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像极了小时候被阿兄欺负来找阿爹委屈哒哒的哭,勾起了他遥远的回忆。沈琼止住眼泪,摸了摸沈蓁蓁的发,“都快做阿娘了,还哭成这个模样。”
沈阳也在一旁小心翼翼逗弄着妹妹,“蓁蓁不是最爱美了吗,哭哭啼啼的,都不好看了。要不,阿兄答应给你买一袋子榛子糖如何?”
沈阳提起榛子糖,成功逗乐蓁蓁,她也不是闺中的小姐了,就像阿爹说的,都快做阿娘了,还在外头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像话。蓁蓁擦了擦眼泪,很快恢复了冷静,将沈琼二人请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玉泉也退了下去,沈琼似乎才自在了些,吭了一声,询问起了蓁蓁这些年的经历。
蓁蓁便把事情都说了,等听到蓁蓁说,她腹中胎儿最迟下月末的预产期,沈琼和沈阳都忍不住笑了,暗中想道:这傻人有傻福,说起来是有几分道理的。
父女正叙完旧,玉泉恰好进来,说是后院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蓁蓁便赶忙催阿爹和阿兄去歇息,他们一路风尘仆仆,想来必是劳累极了,她素来十分贴心,之前便赶忙吩咐了玉泉收拾屋子。
沈琼和沈阳也撑了一路,总算能歇歇,又是自己的女儿家中,也不再客气什么,随着玉泉下去歇息了。
到了晚上,覃九寒从前院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琼父子坐着同妻子聊天,似乎聊得很是开心的模样,就连一旁的玉腰和玉泉也是掩嘴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一进来,沈琼父子似乎有所收敛,沈阳急急忙忙起身,又要拱手喊大人,却被覃九寒摆手给制止了。
他一边在妻子身边坐下,一边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那般客气。”
沈阳见他态度变化不小,揣测了一下他的意思,改口道,“妹婿说的是,都是一家人。”
第107章 ...
县衙后院, 覃九寒处理好政事,从前院回来,还未走近, 就听得门口守着的玉腰扬声, “大人回来了?”
玉泉和玉腰算是妻子身边的老人了, 他多少也会给几分面子,相较起玉泉来,玉腰更畏惧他些。换做平时,玉腰最多一声不吭福福身子,这般高声说话, 实在不太符合她以往的表现。
覃九寒走近, 发觉玉腰的表情有些古怪, 眼神飘忽不定, 挪来挪去,就是不敢停留在他的身上。这种表现,覃九寒再熟悉不过,毕竟, 审案子时, 大多嫌犯皆是这般神情。
也就是,俗称的, 做贼心虚。
覃九寒心下了然, 推门而入,目光落到倚靠在软塌上看话本的妻子身上。
蓁蓁很快浅笑着招呼他,“相公回来啦?”
面对妻子温软的招呼, 覃九寒也微微一笑,走到软塌前,细细询问着妻子白日里做了些什么。
蓁蓁自然而然掰着手指开始说,“早晨的时候,杜夫人来府上了,说是绣坊已经请了几位绣娘,专门教授慈幼院的孩子们学刺绣。杜夫人还拿了一份半成品过来,说是上回水寅寨救出来的那些女子中的一个所绣,我瞧了一眼,果真是有些天赋。”
妻子絮絮叨叨说着,覃九寒则侧头听着,眼神却不动神色打量着屋内。
软塌上除了一本话本,就是只做到一半的小鞋子,大概七八岁小孩手掌大小,瞧着很是精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要说古怪的地方,倒也不是没有。他脚边散落着两只软布的寝鞋,鞋头都朝着软塌,而且并未并排放在那儿。
鞋的事情,他是特意嘱咐过玉泉和玉腰二女的。夫人身子重,行动多有不便,日常照顾便要精细些,譬如这鞋,虽然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却也要鞋头朝外摆好,方便夫人下床。毕竟,鞋头朝内,下榻时就要背过身子,身姿轻盈的自然不觉有什么,但有身子的妇人便很不方便了。
玉泉和玉腰当时便应下了,之后也一直伺候的很好,这也是为何他对妻子身边两个婢女多有容忍的原因。换一批婢女,虽说肯定事事都听话,但却比不上玉泉和玉腰这般肯为主子着想。
眼下,寝鞋这般胡乱摆着,肯定是蓁蓁方才匆匆忙忙上了软塌时,忽略了这一点,至于为何匆匆上软塌,想必不是在藏什么东西,就是在掩饰什么行为。
覃九寒漫不经心垂下眼眸,淡淡将视线从寝鞋上挪开,继续看妻子拙劣的表演。别人撒谎是如何的表现他不清楚,但妻子他却是很了解,每次一撒谎,话就特别多,似乎想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一样,好像说的越多,就越能让旁人忽视眼前的事情。
殊不知,言多必失。
最好的撒谎,就是若无其事的半真半假。只是,如何撒谎这事,他是决计不会教蓁蓁的,毕竟,有的时候,心知肚明看着蓁蓁拙劣撒谎的模样,也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蓁蓁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终于将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通通说了一遍,然后便无话可说了。
覃九寒边缓缓起身,边道,“今日外头下了雪,没出门罢?不是不让你出门,而是雪大地滑。等过些日子天晴了,带你去底下的农庄走走好不好?”
蓁蓁自然喜笑颜开,连声应下,说话间,就见覃九寒已经走到梳妆台边了,蓁蓁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覃九寒在梳妆台前站定不动,稍稍打量了梳妆台,瞥见软塌上的妻子已经不自觉露出心虚的表情了,不由有些好笑,然后伸手将梳妆台的抽屉打开。
这梳妆台是红木制成的,很是厚重珍贵,不是县衙的老物件儿,而是他们从京城带过来的。因此雕饰也十分精致,抽屉抽出来后,内里是雕着长寿花花纹的,但是此刻长寿花纹被雪团子给洇湿了,圆滚滚的雪球一团可爱,瘫在那儿融着水。
一见相公拉开抽屉,蓁蓁提到嗓子眼的心啪嗒一下结结实实落到地上了,她露出了“哎呀就知道会被发现”的委屈小表情。
覃九寒顺手将那“罪证”取出来,似笑非笑看向面露心虚的妻子,一语道破,“你阿兄偷偷给你玩的?”
蓁蓁惊讶眨眨眼,似乎很疑惑覃九寒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前因后果了。毕竟,她原本是打算再垂死挣扎一下,毕竟,她不好那么快“出卖”阿兄。
覃九寒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府里来了外人,虽然说与妻子而言是亲人,但对他来说,沈阳和沈琼皆是实打实的外人,他又怎么会对后院丝毫不加以关注呢?后院何时来了何人,妻子今日吃了些什么,厨房有无生人进出,类似种种,每日都有人向他汇报。
所以说,白日里沈阳来了一趟,再联系到后院除了新来的沈琼父子二人敢对他“阳奉阴违”之外再无旁人,一下子就能猜到“罪魁祸首”是谁了。
覃九寒拿着“罪证”回到软塌边,无奈道,“怎么想起玩这个了?不是不给你玩,你若是想赏雪雕,我寻个师傅回来给你刻?”
蓁蓁听了羞愧摆手,忙道,“不用不用,我也没有那么贪玩,我都没敢捏着玩,就是摸了几下。”
覃九寒听她这么说,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副画面,妻子眼馋看着圆滚雪白的雪球,终于抵制不住雪球的“致命诱惑”,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去戳了几下,过过手瘾。就这么可怜巴巴戳一下,还很倒霉的被他逮了个正着。
覃九寒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也不好追究什么,追究什么呢?虽然沈阳的确“偷渡”了雪球进来,但到底是为了哄自家妹子开心罢了,更何况,蓁蓁似乎还真的很知足的被这么个小小的雪球哄得特别开心。
覃九寒最终选择一笑而过,不忍看妻子惴惴不安的小模样。临睡前,他忽然想到:似乎沈琼父子来了盂县之后,蓁蓁也开心了不少,毕竟,沈琼不说,沈阳却是个很能哄妹子的阿兄,三天两头带些小玩意儿给蓁蓁。
也算是上心了。
第二日,覃九寒果真从外头找了个雪雕师傅来府上,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将整个后院都装点得富有童趣而生机勃勃。
待路上积雪被清扫干净又铺上防滑的稻草垫子之后,蓁蓁终于有了下雪之后第一次出门的机会。
院子里并不是那不因为风雪而死气沉沉,相反,很有几分热闹,不少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们,都在院里,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这位雪雕师傅的手艺实在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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