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驿凯进了寝殿,赵文帝正歪在龙榻上闭目休息,赵驿凯站了一会太监便关上了寝殿的大门,一时屋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殿中还能听到沙漏在慢慢往下漏的声音,以及两人微弱的呼吸声,赵驿凯恭敬的执手站在大殿之中,轻声的唤了一声父皇,未见回应,便微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直到良久赵文帝也没有睁开眼,赵驿凯才动了动,进了里间过了一会才走出来,慢慢的往龙塌靠过去,走到了塌前俯身往下刚要碰到赵文帝的那一瞬间,赵文帝睁开了鹰利眼。
用力的擒住了赵驿凯的手掌,“你要做什么!”
赵驿凯迅速的跪了下去,面上苦涩无助的看着赵文帝,“儿臣看到父皇在小憩,想着春日料父皇如此靠坐着怕是会着凉,这才想给父皇披件衣裳。”
赵文帝这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东西,果真是一件他的外袍,方才他是有心想冷一冷赵驿凯,可今日起得太早了,眼睛一闭便真的有了些困意,可当赵驿凯靠近的时候他又下意识的惊醒了。
错怪了儿子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朕年事已高,最近记性也越来越差,竟忘了已经差人喊你进来了,起来说话吧。”
可赵驿凯却还是跪着,用力的磕了几个响头,“儿子不敢,儿子自知论学识比不过四皇弟,论阅历能力比不过大哥,父皇让儿子反思,儿子也觉得自己并无太子只才,今日也想请辞太子之位。”
赵文帝眼睛一眯,懂得以退为进,这个儿子倒闭想象的要聪明,可越是聪明他就越是心寒,一双阅尽风霜的眼盯着他这个儿子,像是头一次认清他一般。
“你当真觉得不如你大哥和四弟?”
“父皇,儿子之前做了错事,一直不敢向父皇认罪,大哥的谋逆的事儿子早就知道,可却知而不报,因为儿子认为大哥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儿子从小便没有母妃,自己也不争气,不能在父皇面前受宠,儿子从小就羡慕大哥敬重大哥!可却发现了大哥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来,若是阻止了大哥下回儿子没能及时发现,大哥又做了错事危及到父皇该怎么办?儿子敬重大哥却更爱父皇,大哥明明从小就得到父皇的宠爱是天之骄子,儿子不懂!为何他还要冒天下之大不!儿子恨!若是可以,儿子只想多让父皇看我一眼,知道我爱吃什么生辰何日……可这都是奢望。”
赵驿凯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垂下了脑袋,跌坐在地上,语气中的失落和怅然就像个被抛弃的小狼,就连赵文帝一时也大为震撼。
赵文帝回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因为他不喜赵驿凯的生母,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从来不曾抱过在身边待过,甚至连一道吃饭都只有年宴之时。
望着这个已经比他还要高大的儿子,赵文帝第一次意识到有些错误,或许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朕记得,你爱吃绿豆糕?”
赵驿凯惊喜的抬头,那眼神里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最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是当年父皇赏给儿子的,儿子头一回吃上这么好吃的糕点,即便如今最爱的也还是绿豆糕。”赵文帝口中苦涩难耐,他的儿子何至于此!他虽然是大赵的皇帝,也是个将死的父亲啊。
“你起来吧……”
二十多年来,这是父子二人最为亲近的时刻,之后赵驿凯为赵文帝更衣穿靴,扶着他参加了万寿节,朝中关于太子失宠的传言不复存在。
同时赵文帝拟下圣旨,国不可一日无后,苏贵妃温良贤德乃本朝女子之楷模,今册封苏贵妃为皇后,统领后宫。
一时之间朝中风向大变,很多原先已经站队押宝之人,开始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陷入了迷茫。万寿宴吃了一半,沈烟容脸都笑僵了,她今天一来就是太后和苏贵妃身边的红人,就连三公主也眼巴巴的和她亲近,这样的人不巴结那是傻子!所以挤在沈烟容面前求露脸的人都能排到宫门外了。
若是换了以前她肯定甩脸色走人了,可她不仅代表忠武王府还代表着林清朔。
这些人中也不乏陈老夫人等相识关系好的要陪着说说话,甚至这些人如今看着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将来都有可能是成功的关键,她才不得不应付起来。
这会趁着要找安安的机会溜了出来,在出席之前她就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回头去找就对上了张诗语哀怨的目光。
她是真的不耐烦和这种哀怨的深闺女人纠缠,自己看不好丈夫,总把时间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这位原书的女主也太让人失望了!
喝了一点果酒,就有些上头这会出来吹吹风倒是好些了,间清安安和赵秉辰在何处,就朝着御花园而去。
她还是头一次进宫参观御花园,但见过绝美的百花林之后,这些御花园毫无新意的布置便没了兴趣,往园子深处走了一小会,就看到前面有个小石亭,有人背靠着端坐在亭中休息。
沈烟容看不清是谁,下意识的就要走,结果刚转身那人就开口了,“邵阳竟然如此的薄情,便是连看孤一眼都不肯了吗?”
沈烟容:真是阴魂不散!
第96章
赵驿凯站在石亭中,清瘦的身姿笔挺,口吻带着熟络的语气,好似她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般,眼里饱含深情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沈烟容大约是真的酒上了头,竟然也不怕眼前的人了,“太子殿下说的我听不懂,我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赵驿凯腿长几步便跨过来走到了她的身边,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难道邵阳从前对孤的那些话都是骗孤的吗?还是说邵阳只是为了气孤,气孤那一晚没有如期赴约,你还是爱孤的是吗?”
沈烟容不敢置信的看着赵驿凯,她以为人的脸皮总是有个限度的,现在她想通了,或许是赵驿凯以为她的智商是没有下限的!
“太子殿下,我并不生气,相反的我很庆幸当日出现的是我真心爱的人,而不是您。人这一生,谁没个曾经看错人被狗咬的时候呢,难道我们能跟狗置气把狗咬一顿吗?”
这世上也就沈烟容能说出这么有意思的比喻来,她是在骂他是狗,赵驿凯对她所言并不觉得反感,相反的还觉得很有意思,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觉得的呢?
明明以前看到沈烟容还是厌恶非常,可看过了大抵相同的女子之后,他开始觉得沈烟容的如此的独特和鲜活,她会大胆说出自己的喜恶,但这些放在以前他是看不上的。
大约是自己的身份变了之后,心态也不同了,以前他是深渊泥底挣扎的二皇子,喜欢的是张诗语的乖顺。可如今却是万人之上的太子,不想再看到有人畏首畏尾的讨好,而是独特张扬的她。又或者的是,第一次知道一直说喜欢自己的沈烟容竟然不喜欢他了,他没有办法接受,只能是自己不喜欢沈烟容,怎么可以有一日变成她不喜欢自己呢?
尤其是听到她和林清朔的喜讯,看到他们两亲密无间的样子,他承认在那一瞬间有一股从未有的情绪几乎冲破胸口,这个女人应该爱的是他!
方才酒醒时分路过御花园听到了儿童嬉闹的声音,赵驿凯远远的看到了和赵秉辰待在一起的小女孩,圆润的小脸就像是缩小版的沈烟容,那一刻他发现这个情绪叫嫉妒。“邵阳想要什么?孤认输了,之前都是孤的错,此刻你可否原谅孤?”
沈烟容可笑的看着赵驿凯,她为原主不值得为张诗语不值得,原主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就是如今的样子。
“原谅你?原谅你什么呢?原谅你害得我未婚生子还是原谅你害得沈家历经生离死别,原谅你让我连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又或是原谅你步步紧逼,害得我们母女有家不敢回?”
赵驿凯自问从出生至今,还未有任何一件事是失去他掌控的,他想要天下便步步谋划,他想要娶张诗语也能让她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可独独今日,眼前的沈烟容他发现已经失去了他的掌控。
脸色沉了下来,“邵阳如何才肯原谅孤?”
赵驿凯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张诗语身边的大丫疑低着头胆怯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太子爷,您快些回去瞧瞧吧,太子妃身子不舒服。”
沈烟容轻笑出声,“如何才肯?那太子来找我又想如何呢?再过一个月我便要嫁给林清朔为妻了,难不成太子也能向陛下求下圣旨?立我为太子妃?还是说太子打算让我邵阳郡主为妾?”
赵驿凯心中所想被说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即便是如今他对张诗语已经没了以往的情爱,但她仍旧是他心目中无法取代的人,她也即将为自己生下子嗣,难道他的爱还不够吗?
“邵阳,你果真这么恨孤吗?”
Y疑已经吓得把头低得更低了,沈烟容连看都没有他,直接擦身而过扬长而去,自今日起,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与赵驿凯再无瓜葛。
与这边的剑拔弩张不同,那头草地上,安安正在和赵秉辰瞧兔子,赵秉辰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像极了白白的安安,就把小兔子当做礼物送给了她,这会正在教她怎么照顾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