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宝听不懂,也不想听,他一双眼不住地往窗边瞟,整个人精神抖擞,嘴巴嘟得能挂酱油瓶。
薛延看得发笑,一身暴脾气被他磨得渣也不剩,伸手指想要揪来宝嘴唇,来宝一愣,下一瞬便真的哭出来。
薛延傻了眼。
阿梨终于转醒,她打了个哈欠,一睁眼就看见薛延那只还覆在来宝嘴上的手,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在有孩子之前,薛延没见阿梨和他发几次脾气,现在可好,因着这个讨债鬼,阿梨每日都要训他几次,薛延最开始敢怒不敢言,后来连怒都怒不起,乖顺像只拔了牙的狼,任劳任怨地给小祖宗洗尿布。
阿梨把孩子接过来抱回怀里,轻轻打了薛延手背一下,“大早上的不睡觉,就知道折腾孩子。”
薛延说,“我没有……”
阿梨道,“你还狡辩!”
“……”薛延沉默着把灯点起来,而后坐在炕边看阿梨给来宝喂奶。
他每天都在盼着来宝能快快长大,到那时候,他就可以提着衣领子将他弄到后院菜地里,不听话就直接揍一顿,再威胁来宝不许告诉阿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胖团子弄得没脾气。
等终于再将来宝哄睡,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了,阿梨这段日子没哪天睡得好,理了理他的小被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薛延巴巴地凑过去,伸出胳膊将娘俩都搂进怀里,挨个亲一口。
阿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再看看天色,总觉得哪里不对,疑惑问,“现在几时了?”
薛延把被子扯上来,来宝放一边,揽过阿梨想躺下,“不知,许是卯时过不久罢,天还未亮呢。”
阿梨又想了想,蹙眉说,“不对,你去看看。”
薛延不情不愿地在被子里拱了两下,最后还是坐起来,扯了件衣裳披在肩头,推开门看了眼。
冷风从窄窄的门缝里飙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薛延打了个哆嗦,被吹得眼睛都眯起来,但等看清楚外头景象时候,一身困意即刻无影无踪。
铺天盖地的大雪,鹅毛般飘飘洒洒,入目所及皆是银色,天空昏暗,与雪色连成一片,大地都没了边际。薛延看着鸡舍上雪的厚度,粗略估计了下,约莫有一掌厚。
阿梨看他探着身子半晌不肯缩回来,好奇问,“怎么了?”
薛延倒吸了一口气,合上门跳回来,拍掉脖子间的碎雪,上去就抱着阿梨的脸颊狠狠啄了口。
阿梨茫然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再瞧着薛延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兴奋,不自觉也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外头下金子了,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
薛延说,“可不就是下金子了,悄无声息,下了一整夜!”
阿梨拢了拢头发,担忧地抬手摸了摸薛延额头,“你是不是没睡好,生病了?”
薛延攥着她手腕,一字一句道,“梨崽,咱们就要发财了!”
薛延没再耽搁,利落地穿好衣裳,又用昨夜剩的冷水匆匆洗了把脸,安顿好阿梨和来宝,转身就出了门。
阿梨看他风风火火样子,着急道,“薛延,你别不吃早饭!”
薛延头也不回道,“没事,昨晚上剩了俩馒头。”
阿梨无奈,她拍了拍来宝的背,两人头挨着头继续睡了。
隔壁院子,胡安和也还未起,他本早早醒了次,但外头苦寒,被子里温暖,他看着外头天色,下意识安慰自己起早了,埋头又睡过去。等薛延噼里啪啦敲门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做梦,被韦翠娘给踹醒,才惺忪着眼睛去开门。
薛延塞给他一个冷馒头,劈头盖脸就骂,“都几时了还不醒,猪吗?”
胡安和根本没反应过来,傻呆呆地抓着馒头站在门口,薛延抓了把雪塞他脖子里,又拢着领口在抖了抖,问,“这次醒了吗?”
胡安和差点跳起来。
薛延转身道,“我先去店里,给你一盏茶时间,再不来的话,今年的月钱都扣光!”
胡安和说,“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月钱啊……”
话虽如此说,但他也不敢耽搁,稍作收拾,赶紧跑去店里。
现在不过寒露时分,还是深秋,冬日未到,却已下了第一场雪,极为反常。前段日子虽然也冷,却还可以忍受,但现在这样天气,若是没有棉衣御寒,肯定是过不去这个冬日的。胡安和一路上揣着颗小兔子一样的心,想象着以后赚得盆满钵满时的场景,但到了门口却傻了眼,那里竟然早已挤了许多人,都排着队想要买棉服。
胡安和觉得疑惑,从队尾揪了个人的衣摆,问,“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那人双手缩在袖子里,哆哆嗦嗦道,“废话,现在棉花紧俏,来晚了好的都没了,再者说,要是涨价了可怎么办。人家都说宁安就这家店的棉花最好最便宜,谁不想屯一些,我都要后悔死了,当初懒啊懒得不来买,谁知道今年冬日竟然冷成这样!”
胡安和说,“我们不涨价。”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遍,再看看他手里那个冷馒头,皱着眉头问,“你谁啊?”
“……”被质疑了,但胡安和还是很高兴,心里的小兔子变成了大兔子,捂着耳朵冲进店里帮忙。
薛延前些日子下的那些苦功如今都显出了作用,胡安和本还担心他送东西送的那样狠,会赚不到什么钱,但是将声望播散出去,现在宁安几乎有大半的人都知道织衣巷这家新开的成衣店,还有里头又便宜又好用的棉花。
雪后三日,织衣巷的纯利便就翻了十倍有余,棉花被卖出了大半,赚了约有六百两银子。
织衣巷也真的在宁安做到了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延原本是没想到竟然会赚到这么多钱的,他本以为今年会比以往冷些,但不知这寒潮竟然来的如此早,令人措手不及,实在是天公作美,加上从阿萨镇买来的廉价又优质的棉花,天时地利人和,这钱想不赚都难。
晚上时候,薛延带着阿梨坐在炕上数钱,来宝吮着手指躺在一边,转着眼珠看他们。
薛延说,“等明日得闲了,我就先去一趟房东家,用这些钱将未还完的债给还掉,还能省下一大笔利息。”
阿梨笑盈盈地,点头答好。
薛延想了想,又道,“过几日待你出月子了,能到外头走动,咱们去玩一玩,来宁安这么久,你除了在家里,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听说城郊有个可灵的寺庙,咱们去求个平安符,再到山上瞧一瞧腊梅花,黄灿灿一片,可漂亮。”
阿梨摸了摸旁边来宝的脸,笑着道,“咱们都出去了,儿子怎么办。”
薛延说,“不是还有阿嬷和兔子,饿了阿嬷喂吃的,闹起来要兔子去哄,不也挺好。”
阿梨搡他一下,“这可是你亲儿子。”
薛延说,“他可不把我当亲老子,阿黄一吓他,他便就不哭了,我一吓他,含着唾沫要唾我。”
阿梨笑着捏他耳朵,“你乱说什么,来宝什么时候吐你口水了。”
薛延拧着眉道,“这小子坏的很,就挑着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我亲亲他,反嘴就哺我一口唾沫,还带着奶味的。”
阿梨把钱都收起来,放到小匣子里,边铺被子边嘟囔着说,“你这是偏见!”
薛延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他不就是对我脾气糟点,不听话点,晚上吵一点,还占了我媳妇大半的精力,弄得我一个月没吃着顺心的饭,我会记恨吗,不会的。我是他爹爹呢,我忍着他的。”
阿梨听得直笑,她推开薛延直直伸着的碍事的腿脚,把褥子展平,哄着他道,“好了,别牢骚了,过几日就给你做好吃的。”
薛延高兴些许,凑过去道,“我想吃小鸡炖蘑菇和松仁玉米。”
阿梨答应着说好。
薛延心满意足,抱着来宝到怀里拍两下,再将他放到两人中间,妥帖掖好被子。
关灯之前,薛延想起什么,又说了句,“梨崽,到时候咱们还得去各个成衣店转一圈,看看人家的好看款式。今年棉服卖得好是因着抓住了好时机,但明年可就不成了,咱们还是得在最重要的地方下功夫。”
阿梨应着道,“晓得呢,我陪着你去。”
第91章 章九十一
转眼十月中旬, 阿梨终于出了月子, 来宝也长大不少,老人说小孩子一听二看三抬头,满月后便就能滴溜着眼睛悠悠转了。薛延给他买了大大小小一篮子的拨浪鼓, 每天换一个, 叮铃铃在耳边摇个不停,来宝没有以前那么爱哭, 而且白白胖胖, 长相比以前更讨喜,薛延嘴上嫌弃着, 心里却爱得不行。
外头时常下雪,漫天遍地的银,墙根底下的冰化了结,结了化, 滑脚得走不了人,连阿黄都摔过好几次。冯氏年纪大了, 阿梨身子不好,薛延不敢让她们常出门,米面油菜都是让店里的伙计直接给送过来,倒也挺方便。
本来说好的,出了月子便就陪着薛延去云水寺和小香山, 但现在来宝是最腻人的时候,阿梨舍不得离开,现眼看着阿梨就要能出门了, 薛延提议好几次,都被毫不留情拒绝。自从有了这个小团子,他已经许久没和阿梨亲热过,就连牵手说说体己话,都得等着来宝睡着,一日日难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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