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众服饰之人,也跟着鱼贯退了出去,最后出去的陆三姑娘的奶娘,还轻轻把门给阖上了。
许夷光这才坐到陆三姑娘床头,让她伸出手腕儿来,轻轻搭上了她的脉搏,一面凝神诊脉,一面柔声问陆三姑娘:“冒昧的问一句三姑娘今年多大了?我过了年,就足岁十三岁了。”
陆三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应道:“我过了年就足岁十五了,若不是这病……”
若不是这病,她如今已经忙着备嫁了,可如今还能不能顺利出嫁,却只有天才知道了。许夷光对陆三姑娘一瞬间的情绪越发低落装作一无所觉,仍笑着问她:“姑娘生病至今已多久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姑娘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很久了吧?不过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的,你别看我年纪小,学医已经六七年了,也算是小有所成,且我也是女孩儿,你有话不方便告诉别人,告诉我却是无碍的,你放心,我一定谁也不说,包括陆夫人在内,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
温言细语的说了一会儿话,陆三姑娘的情绪总算又好了些,低声道:“我的确吃不好睡不好好长时间了,可我病得那般……尴尬,那般羞耻,我哪有脸对人说?许二姑娘,若我告诉了你,你会笑话儿我吗?”
病得尴尬,病得羞耻……许夷光眉头微蹙,难道是病在了那不可对人言的地方?
她忙笑道:“我是大夫,怎么可能笑话儿三姑娘?你就只管放心的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光诊脉,怕是不能最大限度的帮助你。”
陆三姑娘又是一阵沉默,见许夷光一直含笑耐心的等着,看起来身量虽还未完全长足,脸庞也犹带着几分稚气,却无端给人以一种从容安定的力量。她到底还是压低声音,吞吞吐吐的说起自己的症状来:“我自前年来了初葵后,每次都十分的难受,几乎连床都下不来……到今年年初,经过一年多的调养,我总算觉着好多了,还正暗暗高兴,不用再吃苦头了,谁曾想,谁曾想那里……忽然有一日,竟开始痒起来,一开始只是痒,然后便是痛,频频的想去净房,去了后,明明一直都有坠胀的感觉,却又……泄不出什么来,每个月的日子,也开始忽长忽短,
颜色也偏暗黑,比以前更痛……我旁敲侧击的问了我奶娘,据她说来,这是妇人病,是出了阁的人才会患上的……”越说脸越红,越说头越低,“可我还没出阁,怎么会患上这样的病?让人知道了,会怎样想我,会不会,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坏女孩儿,不然,不然怎么偏就我染上了这样的病?大夫来后问起我,我自然也没
脸告诉他们,亦连我娘和奶娘,我都不敢告诉她们,想着也许撑上一段时间,就好了呢,谁知道……”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许夷光也明白了。
谁知道身上一直不见好,心里又羞耻焦灼,忧思过度,两厢里一夹击,便缠绵病榻至今,将一开始的小症侯,慢慢酿成了大症候。
陆三姑娘终于说完时,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抠着手指头半晌都不敢抬头,就怕看到许夷光鄙夷不齿的目光。
不想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不是许夷光的嘲笑,而是仍然温柔的声音:“三姑娘别着急,我该明白的都明白了,我先告诉你,你这病不是什么大病,我很快就能给你治好,所以你可以安心了。”“第二个我要说的,就是‘妇人病’是女科和带下科的统称,并不是顾名思义,只有出了阁的妇人才会得,未出阁的女孩儿,同样也可能染上,但这并不代表,染上了妇人病的女孩儿,就不是好女孩儿了,染
病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尴尬与羞耻,想着什么别人怎么没染上,偏你染上了?其他人也有染上了的,只不过你并不知道而已。”
陆三姑娘听得许夷光说自己不是大病,她很快就能给她治好时,已忍不住惊喜交集的抬起了头来。
等再听完她后半段话,更是忍不住又落泪了,这次却是高兴的:“真的吗,许二姑娘,妇人病真的不是只有出了阁的妇人才会染上,未出阁的女孩儿同样也可能染上吗?那我不是坏女孩儿了?”
许夷光肯定的冲她点头:“当然不是!那现在,三姑娘方便让我按一下你的小腹吗?我看看有没有必要施针,施针的效果更快更好,再辅以药石,三姑娘不出十日,便有望大愈了。”也就不怪陆三姑娘‘讳疾忌医’,到后来已不肯再见大夫们了,她方才那些话,别说对着大夫们说了,连对着自己的娘和奶娘,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也是不好说的,何况想着自己的娘和奶娘还要如实转告给
大夫们,不知道大夫们会怎么看她想她,她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再一点,大夫们就算听了陆夫人和陆三姑娘奶娘的转述,能跟自己一样,直接碰触陆三姑娘的身体吗?当然不能,那效果又要打几分折扣。
说来谈大家所处的前朝,因为谈大家的缘故,是有不少女医与医女的。
谁知道时间一直在往前推移,一些东西却遗失断落了,竟至本朝至今没有叫得上号的女大夫,太医院的医女数量也是几近于有,仅有的几个,据说还全部在宫里的娘娘们跟前儿伺候着……也不知道还要多久,谈大家所处的那个女大夫与男大夫几乎平分秋色的时代,才会再次来临了?
第196章 能治
陆夫人在外间一直与许瑶光许流光说着话儿,她虽是做长辈的,却是主人家,断没有冷落客人的道理,是以外间三人不是你问,便是我说,一直都没断过声音。但说话归说话,陆夫人的耳朵却一直都是竖着的,一直都在尝试着想听里间女儿与许二姑娘都说了些什么,既担心女儿对着许二姑娘,也是一样什么都不肯说,又担心女儿什么都说了,许二姑娘却治不了
,其他大夫与太医们也治不了,那女儿可要怎么办?
她若是再病下去,只怕亲事就该出问题了,宜兴纪家可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了,代代以来都不乏人出仕,甚至做官到三品以上,其他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过来,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陆夫人看重与满意的,她最看重与满意的,还是纪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
不然她为什么要忍着心痛与忿怒,将庶出的儿女与自己亲生的一并教养,让他们都成才,还不就是希望能有个好名声,让自己的女儿以后不必再受与自己一样的苦痛吗?
所以能成功与纪家结上亲,陆夫人是真欢喜了好久,只觉自己过去十几年来的委屈与悲愤都值了。万万没想到,女儿竟会忽然病倒,还一病至今都没好转,以致传到了她未来婆婆的耳朵里去,以纪家的家声家风,陆夫人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因女儿病了就主动退亲,可不会主动退亲,却并不代表,他们不
会想法子让他们陆家先退亲,谁让自家女儿的确染了“恶疾”,自家是理亏的一方呢。
退一万步说,最后女儿终究还是嫁了过去,这么差的身体,要怎么生儿育女?果真等到姑爷四十了再给他纳妾吗,那她婆婆头一个就得恨上她!是以自陆三姑娘病倒以来,她自己固然是身心都备受折磨,陆夫人做亲娘的,却也没好到哪里去,背着人时,已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甚至还曾去庙里求过菩萨,把女儿的病痛都转移到她身上来,让她替
女儿受这个罪吧。
如今眼见事情终于可能有转机了,也就难怪陆夫人坐立不安,巴不得自己能瞬间长出一双顺风耳了。
只可惜,陆夫人竖着耳朵听来听去,都只隐约听得见里面的两个人的确在说话儿,但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到,心里简直快要急死了。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许夷光终于出来了。
陆夫人听见动静,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许二姑娘,小女的病,姑娘……能治吗?”说到最后,脸上带出了迟疑之色来,声音也有些发颤,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许夷光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姑娘病得并不算重,我能治,夫人只管放心吧。”
话语未落,陆夫人已又惊又喜的失声叫起来:“真的,姑娘真的能治小女的病?好姑娘,我、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我、我、我……”
‘我’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许夷光忙“嘘”了一声:“夫人,您小声些,我才给三姑娘施了针,三姑娘睡着了。我马上再开一张方子,夫人打发人去抓了药回来,按我的方法熬了药,等三姑娘醒来后,就让三姑娘趁热喝,一天三顿,明
日也是一天三顿,等后日我再来瞧三姑娘,看三姑娘的恢复情况,再酌情换方子,如此十来日后,三姑娘就有望痊愈了。”
陆夫人听得女儿睡着了时,已忙止住了哭声,探身往里看去,果见女儿趴在床上,睡得正熟,最重要的是眉头舒展,神情恬然,不像之前,连好容易睡着了也是苦着一张脸的。立时满心的欢喜,等再听说十来日后,女儿就有望痊愈后,更是忍不住一把抓了许夷光的手,压低声音激动道:“好姑娘,你是我们母女的大恩人,以后姑娘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也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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