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静王的车轿已经去了,她回过头来,却见苗盛肩头瑟瑟。
“好了,不用怕,兵马司还是有些手段的,那些人得罪了你,要是给世子知道了,一定饶不了,”玉笙寒笑着说完,见苗盛的右手上破了皮渗出血来,她俯身过去拉起看了一眼,又将他的下颌轻轻挑起,把脸上看了一回:“幸好没把脸打坏了,若是毁了容,将来娶媳妇儿可怎么办?”
苗盛先是幸福的要晕厥过去,等听到最后一句,却慢慢地清醒过来。
玉笙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帕子递给他:“哪里伤着了,先用这个擦一擦。对了……你是要去国公府,还是要去见七宝?”
苗盛看着那块儿丝帕,洁白干净,哪里敢碰,小声道:“不用了,别弄脏了。”
玉笙寒嗤之以鼻,又似笑非笑地说道:“脏?只怕你不知道什么叫脏。”说着把他的手拉起来,竟亲自轻轻地给他擦拭伤口。
苗盛给她亲手侍奉,自觉身子像是给放在了炭炉里,整个人给烤的暖烘烘的,甚至太热了,头上跟鼻尖都开始冒汗,只是不敢动。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要去哪里呢。”玉笙寒给他擦着伤处,一边问。
苗盛忙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本来是要去国公府的,但是听说表姐、表姐夫……我想去看看他们。”
“那也正好,”玉笙寒抬眸看他一眼,“算是你来的巧,他们正好不在张府了,不然的话,你要去见也是难的。”
苗盛道:“不在张府又去了哪里?”
玉笙寒笑道:“我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你过去便是。”说着探头往外吩咐了一句。
“多、多谢,”苗盛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玉、玉姑娘……你是打哪里来?”
玉笙寒道:“我今儿才去探望了七宝。”
苗盛问:“表姐、她还好吗?”
玉笙寒笑道:“她自然很好。有个能干的夫君。定是遇难成祥的。”
苗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那你呢?”
“我?”玉笙寒诧异。
苗盛话一出口,就知道造次了,忙又低下头。
玉笙寒却反应过来:“我嘛,我没那种福气,也没那个命。”
她的语气透着些自嘲似的,又像是无所谓般。
苗盛听了出来,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可、可我听说静王殿下对你……是一往情深的。”
玉笙寒对上这孩子的目光,也不知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没经过事儿,苗盛的眼神也如此清澈,这种单纯的眼神,让玉笙寒在瞬间想起了七宝。
玉笙寒一笑垂眸:“一往情深自然是的。但是你不懂,皇家的一往情深,跟你知道的不一样。”
苗盛本来知道的有限,但是听了玉笙寒这句,却忽然冲口说道:“我当然懂,如果我是王爷,我、我只要玉姑娘一个就足够了,别的女人看也不看一眼。”
玉笙寒敛了笑,停了动作。
她抬头重看向苗盛,过了会儿,终于又是一笑说道:“孩子气。”
苗盛本来有些忐忑不安,但听了这句评语,突然激动起来:“不是的,我是说真的!玉姑娘这么好……这么……”因太过着急,竟是语无伦次起来。
玉笙寒缓缓笑道:“我自然明白。不过……千万别说如果是你之类的话。你若是王爷,只怕就不这么想了。何况姹紫嫣红,好的多着呢,男子的心性,自然是见一个爱一个,有什么稀奇?越是高位的男人越是如此,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苗盛看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突然极为难过,他慢慢地将手抽了回去,转头对着车壁,不言语了。
玉笙寒起初不以为意,片刻转头看他,果然瞧见有一行泪从苗盛的脸颊上滚落。
原来他竟然默默地在哭。
玉笙寒张了张口,本是想劝说他几句,但转念一想,却又何必?小孩子赌气,过会儿就好了。
两人沉默不言,直到马车停在了紫藤别院门口,苗盛起身下车。
当他跳下马车的时候,苗盛回头看着玉笙寒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我不配,可是……自从见了玉姑娘,我、我、我就忘不了你……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似是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有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苗盛吸了吸鼻子,转身跳下车,跑进了紫藤别院。
车门在面前掩起,玉笙寒却久久不语。
外间随从问道:“公子,是要回王府还是……”
淡淡的声音响起:“回王府。”
马车复又往前,玉笙寒靠在车壁上,想到方才苗盛的话:“真是可笑的孩子气。”
话虽如此,眼中却不知为何有水光涌动。
——
永宁侯府。
谢知妍来至程弥弥的房中,门口的丫头见了她,忙走过来迎着。
“怎么样?”谢知妍问。
“方才大夫在里头说,像是有点儿动了胎气。”小丫头回答。
谢知妍道:“自她回来,可还安分吗?”
小丫头低着头道:“向来也没什么,只是养伤,养胎……有两次念叨着说太太去的时候她不在,没有尽孝之类的。”
先前谢知妍接了程弥弥回来时候,问起她那天晚上怎么会“无故失踪”。
程弥弥竟说道:“奶奶恕罪,其实是妾自己走了的。”
谢知妍皱眉问她为何要悄然“潜离”,——这自然是因为知道了裴宣暗中安置了程弥弥,所以才对她如此客气,若早给她先找到,就不是如今这样风光地接回来了。
但是程弥弥的回答,让谢知妍吃了一惊。
程弥弥说道:“也不是妾主动要走,实在是,之前在太太病重的时候,太太曾悄悄地叮嘱过妾,说是自己的命中带煞,故而当初奶奶给太太做寿的时候还特意挪了日子,如今太太恐怕自己跟我肚子里的孩子相冲,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让妾离开府内到外头去住。”
谢知妍惊疑:“那至少要告诉我一句,可知道我急得什么样,在侯爷面前都没法儿交代?”
程弥弥说道:“太太不许我告诉奶奶,说是太太如此疼惜我,绝不肯放我离开府内。所以才叫我悄悄地走开。”
谢知妍无话可说,半信半疑之余,心中只是暗恼裴老夫人。
而程弥弥这院子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谢知妍安排的人,所以谢知妍也不惮把她接回来,横竖是自己的掌中之物罢了。
不过因为才把她接回来,众目睽睽的不好动手,所以要过一阵儿再摆弄她,裴宣那边也好交代。
只是没想到今儿程弥弥居然把自己摆了一道。
谢知妍听小丫头说不出什么来,因低低吩咐道:“都给我看牢些,别让她作妖。尤其以后家里有人来的时候,不许放她出去!”
周遭众人垂头道:“是。”
里头太医正在桌边儿写药方子,忙起身行礼。
谢知妍扫了一眼那方子,迈步走到里间。
程弥弥正半倚在床头,虽听见门口丫头说少奶奶到了,却并没有动,只在谢知妍走到床边的时候,才含笑道:“奶奶恕罪,我一时动不得了。”
谢知妍勉强一笑:“谁让你方才在外头逞强的,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程弥弥道:“话说出来,我身上虽累,心里却痛快些。”
谢知妍冷笑:“你痛快了,留神你肚子里的那个不痛快。”
程弥弥抬手慢慢抚过,微笑说:“母子连心,这孩子自然也知道他娘亲的心意,必然也替我高兴呢。”
不知不觉中,谢知妍的双手已经握紧:“怎么,这么早就知道是男孩儿了?”
程弥弥含羞说道:“其实也未必,不过是男是女都好,侯爷已经跟我说过了,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一样的疼爱呢。”
“够了!”谢知妍着实受不了,厉声呵斥。
程弥弥抬眼看她:“奶奶怎么了?”
谢知妍心头的火往上撞,勉强压住,咬牙说道:“你只管好好地养胎,别再无事生非就好,以后再自作聪明的像今日这般,别怪我容不得你。”
程弥弥委屈道:“奶奶不是最贤惠大度的吗,又是大家子出身,怎么竟容不得我呢?”
谢知妍看着她的神态,一时又想起了七宝:“我向来不喜狐媚之人,只因侯爷对你青眼有加,所以才容你。你别不识抬举。”
程弥弥问道:“什么叫抬举?少奶奶抬举我了吗?”
碍于大夫还在外头,倒是不便就吵闹起来。
谢知妍盯着程弥弥,冷笑低声道:“你果然令人刮目相看,我之前倒是小觑了你,但是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不堪的出身……之前又给匪贼掳劫,如今你能再进这侯府,已经算是莫大的抬举了,不然你还想要什么样的抬举?”
程弥弥了然说道:“怪不得方才那些人乱嚼舌根的时候,奶奶并未制止,原来也是跟那些人一样想法的。觉着我们给贼匪劫掠,就没了清白,就是该死的?只可惜奶奶真是错想了,侯爷依旧待我如同珍宝,而张侍郎少奶奶那边儿,更是为了她不惜跟家里反目……别人说干了口,也是枉然,奶奶是不是觉着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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