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皱眉不语:“咱们是王府,终究不能像是别的门第说退婚就退婚,所以上次就算是威国公府的什么姨娘家里犯了事,咱们也只能按兵不动,不然的话,圣上那边儿就先过不去,圣上最厌背信弃义,之前国公府的三姑娘跟永宁侯的婚约告吹,虽不是府里的意思,圣上仍是不喜,才不顾平妃请求,硬是让那三姑娘去王府当了个侧妃。若咱们也做出这种行径来,圣上必然说咱们行事狂浪不当,自然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失了圣心。”
康王妃虽觉着这话有理,但想起今日在静王府赵琝的所为,却不知赵琝那时候维护的是周绮还是……
不过王妃怕康王知道赵琝参与其中而心生不悦,故而刻意摘除了不提。
——
静王府内发生的事很快在京内传开。
一时之间,无数的流言蜚语漫天。
此后叶若蓁随着叶母来到威国公府,私下里便悄悄地问七宝到底发生了何事。
七宝也不隐瞒,除了自己跟张制锦一节,其他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只说静王侍妾穿着男装,引发误会而已。
叶若蓁听了笑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你猜我都听他们说什么了?”
七宝说道:“一定没有好话。”
叶若蓁抿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自打陈颖跟曹晚芳给责罚之后,那些在场的闺秀们自然不免四处去说,只是悠悠众口,所说的版本自然也各有不同。
又因为有许多人远远地站着不曾靠前,虽然看见玉笙寒给带来,却不知道她是个女子,只当真有其事。
所以有人说,是周七宝跟静王府的什么男宾私下里见面,张侍郎却不信,反而迁怒,静王妃也觉着这件事荒唐,责怪曹陈两人口没遮拦故而责罚。
还有的说,是七宝跟张制锦两人私会给人撞见,张大人恼羞成怒。
张制锦在外的名声向来极佳,在世人眼中是个孤高清绝,端雅庄重之人,如今居然跟这些奇异的绯闻沾上关系,一时之间竟演绎出更多奇奇怪怪的话来。
除此之外,也有传说王妃将门出身,生性凶悍,所以逞凶教训人的。
息事宁人版本的也有,是说女孩子们之间争风吃醋罢了,原本无事,所有一切都是讹传。
叶若蓁毕竟也是翰林之女,在府内听见的那些不堪的话也有限,只略说了几句。
事情已经过去了,害人者也终究害己。七宝便不以为意,只说道:“叶姐姐,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等过了节,只怕你也不能再出来走动,只专等着以后进我们家里了?”
原来到了八月里,叶若蓁就嫁过来了,此刻听七宝说起来,不禁也红了脸。
七宝笑握着她的手说道:“可知我三哥哥急得什么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娶回来?”
叶若蓁笑啐了她一口。
七宝却又叹说道:“这可好了,以后咱们就可以同出同入,我也有了玩伴了。”
叶若蓁听了,微怔之下说道:“只怕不能的。”
七宝诧异:“又说什么?”
叶若蓁道:“就算我过来了,不出几个月,你不是也就出去了?”
七宝这才想起自己的婚期也在年底,一时之间没了说笑的心思,便低下头去。
叶若蓁握着她的手说道:“可虽然如此,我心里也是替你高兴的。张侍郎本就是极难得的人物,单单再从静王府这件事看来,可见他是真心的待你好。”
七宝咳嗽了声:“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
正在这时侯,外头小丫头说:“三爷来了。”
七宝一听,这才又笑道:“我三哥哥来了,必然是知道你在我这里,特来见你一面儿的。”
叶若蓁早羞的红了脸:“这像是什么?我先回避了吧。”
七宝说道:“怕什么呢,不出两个月你也就过来了,何必怕在这一时。何况你们多久没见面了?三哥哥每次见了我都要念叨几句,我看他都要害出相思病来了!”
说了这句,心底突然也浮现出张制锦那张清雅端方的脸来,上次在静王府突然碰见他,她心中的惧怕居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怦然之意。
这会儿说到“相思病”,却忍不住也隐隐地有种想见到他的渴望。
七宝话没说完,那边周承沐果然已经走了进来,承沐一眼看见叶若蓁,脸上就流露出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神情。
七宝嘻嘻一笑,拉着周承沐道:“三哥哥,你从哪里来的?”
周承沐平日里见了她就也能言善道的,这会儿却无端地羞赧起来,便讷讷地说道:“从翰林院才回来。”
七宝说道:“你前日不是跟我说,你看了一首极好的诗吗?方才我跟叶姐姐说呢,只是记不真切,你来了就好了,你自个儿亲自说给她。”
七宝说着,把周承沐一推,又笑看叶若蓁一眼,自己却走到外间。
里头叶若蓁背对着周承沐,只是站着。
承沐讪讪地说道:“姐姐如何只是站着,还请坐了说话。”
片刻,叶若蓁虽没有回头,却也缓缓地坐下了。
七宝生恐叶若蓁害羞跑出来,探头看如此,才放了心,便在外间的书桌边上坐了,抽了一本书出来看。
偏偏这本是张制锦的一本诗集册子,七宝随便掀开看去,竟是那首广为流传的《最高楼》,写的是:
相思苦,君与我同心。鱼没雁沉沉。是梦他松后追轩冕,是化为鹤后去山林?对西风,直怅望,到如今。
七宝呆了呆,以前看他的诗,总是满心艳羡赞叹,觉着句子华丽,词句缠绵,简直巧夺天工,令人敬服。
可是现在再看,望着字里行间的意思,突然间心头一动:这些诗句明明似是苦于相思的意思,可是张制锦写成这些的时候,那会儿只怕还不认得自己,那么这些却又是写给谁的?
难道……
七宝定了定神,往下看去,却见又是:
待不饮,奈何君有恨……君起舞,试重斟。苍梧云外湘妃泪,鼻亭山下鹧鸪吟。早归来,流水外,有知音。
七宝呆看了半晌,略略有点心凉,就把书页掩起。
此刻耳畔只隐隐听到里头周承沐的声音,在说道:“那是张侍郎所写的新诗,外头都在传抄,不知道姐姐可知道了?”
叶若蓁说道:“三爷说的,可是那首《柳梢青》吗?”
“我跟姐姐是心有灵犀,”承沐笑道:“正是这首,‘玉肌红粉温柔,更染尽,天香未休……’”
七宝手托着腮,听得怔住了。
又过了半晌,承沐先走了出来,满面红光。
他只顾高兴的要走,走到门口才又想起一件事。
忙回头,见七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周承沐便走过来,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敲了一下。
七宝忙抬起头来:“干什么?”
承沐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永宁侯那边传了信回来,他已经在半路了,应该会在乞巧节之前就赶回来。”
七宝闻言大喜,把方才自己所想的事也忘了:“真的?”
承沐低低道:“我还听说这一次他的差事做的很好,只怕一回来后就能高升了。”
七宝大喜过望,闻言摩拳擦掌:“太好了!这下裴大哥终于遂了心愿,连伯母也终于能放心了。”
果然如周承沐所说,在乞巧节的前两天,永宁侯裴宣从南边回到了京内。
先进宫面圣,圣上听他将南边之行所见所闻所做所为一一说了,龙颜大悦。
原来这南边地方因为偏僻,且各族之人错落,很难管束,向来争端不休。
永宁侯这一次前往,笼络了当地两个最大的土司,两人也愿意向朝廷俯首称臣,听从地方官员的管辖,约束底下族众,开商通市,免除争端。
朝廷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将局面稳住,事情做的如此漂亮,皇帝自然喜欢。
又念永宁侯族人凋零,只永宁侯这一枝独秀,且又如此才干出色,因此圣恩浩荡,当下便擢升了永宁侯为镇抚司指挥佥事,协理大内之中禁军之事,算是正四品军中要职。
永宁侯领了圣恩回到侯府,拜见裴夫人,娘两相见,抱头大哭了一场。
裴宣忍了伤感,又说些路上的有趣见闻种种来安抚老夫人,又询问别后的情形。
老夫人也把国公府接了自己前去养病,照料的十分妥帖,直到开了春后才搬回来等等告知了裴宣,裴宣听了,也是五味杂陈。
半晌,裴宣说道:“请母亲过去的事,是不是也是七宝提出来的?”
裴夫人笑道:“就知道你会猜得到,可不正是那孩子么?真真有心。”
裴宣点点头,并不言语。
裴夫人心想把周蘋已经出阁的事再提一提,可心中转念,到底没说,只道:“你既然回来了,又得了这天大的恩典,我想也该往国公府走一趟。”
裴宣闻言一笑:“这自然是应当的。”
于是,七夕节前,裴夫人同裴宣两人便来至威国公府。
母子两人入内,裴宣跪在地上,向着老夫人行了礼。
谢老夫人一叠声叫快起,又仔细打量裴宣,却见他比先前清减了许多,原本脸上还有些贵族子弟养尊处优的丰润,如今却已经透出了几分历经风霜之后的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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