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安听了修竹的禀报,摸了摸何元的头,慢慢给他解释:“这些玩具什么时候都可以玩,但是人要是不按时吃饭,就会生病,生病了就没精神玩这些玩具了。元儿答应姑父,以后按时吃饭,吃完饭了再玩好不好?”
易长安的语速慢,何元听懂了,连连点头,又拿着手上的解连环给易长安演示。
很复杂的几个套环,在何元手上竟然三两下就解开了,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娘肚子里的那一帖药,可以想见何元会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易长安压下心里的惋惜,赞了他一回,逗得何元笑眯了眼,这才慢慢问了出来:“元儿,你娘……因为做了坏事,要被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受惩罚,她说临走前想再见见你,你……想去见你娘吗?”
何元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低下了头只顾玩着自己手中的解连环。
易长安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着,就在她几乎以为这是何元沉默地拒绝的时候,何元却突然抬起头来:“见!”然后举着手中的解连环摇了摇,“告诉娘,元儿聪明,很聪明!”
易长安一下子心酸无比。
这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刚刚被她夸赞聪明,就想着让他娘也知道他是聪明的,就像稚童捧着一块好看的石头给母亲献宝一样,何元并不知道,这是孩子天生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好,明天姑父就带你去见见你娘。”易长安柔声应了,吩咐修竹好好陪着何元玩耍,自己起身走到了何有富的院子。
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下人们都有些六神无主,王琴虽然约束了门禁,但是何有富院子里的下人却不见踪影。
易长安让墨竹守住了院门,自己轻悄地走了进去,果然在何有富那架拔步床脚踏下发现了一个中空隔层,探手进去摸了摸,摸出一只被厚重的姑绒包裹的方形物出来。
青色的姑绒布料被慢慢打开,一只雕工古朴的沉香木匣子出现在易长安眼前。
木匣子上挂的那把做工严密的小铜锁对易长安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只用了一小节铜丝,易长安就轻易打开了那把锁,匣子一揭开,她却愣住了。
她受田月桂的话误导,满以为会看到一把铜匙的……是何有富也不知道这匣子里装的东西吗?
铜锁锁芯熟滑,明显是经常被打开的痕迹,想来何有富虽然经常打开,却从来没给田月桂看过里面的东西。
轻轻拈起匣子中那片残破的绣片,易长安很快就发觉出了不同:这块绣片色彩极其艳丽,虽然是残片,但是拈在手中份量不轻。
易长安只看得出这是绣在某种锦缎上的,还用了金线,剩下的却是不知道了。
这块残绣,就是前梁宝藏的一条线索吗?
第49章 疯子!
想不出所以然,易长安将残绣仔细收好,仔细看了看那只沉香木匣子,确定它并没有别的什么隐喻,掏出匕首特意把雕工处削平了,然后干净利落地将木匣子削成了一堆木条,用手帕包好揣进了防弹衣的兜里。
物尽其用,沉香木既是中药又是上好的香料,这一堆木条等她拿到外县去卖,多少也是一笔银子。
易长安刚把东西收好,就听到墨竹在外面提高了声音:“舅老爷,舅奶奶。”
何志武和王琴过来了?易长安打开了门,神色从容地看向两人:“二哥,二嫂。”
何志武和王琴是这会儿缓过神了,过来赶紧接手何有富手中的财物的,见易长安竟然早就来了这里,不由一阵惊疑,想问却又不敢问,只憋屈着应了一声:“妹夫。”
易长安淡然点头,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看向王琴:“二嫂,田氏提出想见元儿一面,我刚才问了元儿,他答应过去见田氏,还请明天二嫂和我一起带元儿过去女牢一趟吧,也给田氏带几件换洗衣服过去。”
何有富已经疯了,就是不疯,易长安也不想管,但是田氏……她只能说这个女人既可悲可怜,却又可恨。让王琴拿几件换洗衣服过去,也算是对田氏最后一点顾悯,让她可以收拾整洁些走吧。
王琴喏喏答了,目送易长安离开,回头和丈夫对视一眼,心情顿时沮丧了几分:这妹夫只怕是过来找财物的,可是之前公爹想杀了他灭口,自己夫妇两个也是有意堵了门的,虽然妹夫不追究,可他们这腰杆子在妹夫跟前直不起来啊!罢罢,只当破财挡灾吧!
只是等何志武和王琴进了何有富的房间,才发现放银钱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被翻动过,包括何有富收集的几样颇有价值的珍玩,都好好地搁在原处。
何志武与妻子面面相觑,搞不懂易长安过来到底是做什么,心底却是一阵窃喜,妹夫没拿东西就好……
第二天一早,王琴就收拾妥当,挽了个包裹,跟着易长安带了何元往女牢而来。
平常死刑犯人是不许人探监的,不过易长安沾了陈岳过来这一趟的光,求见杨县县令后却是得了特例,不过县令想着怕易长安不便,殷勤留了她坐下奉茶。
这个人情易长安不能不识好歹地不承,便让王琴带了何元先进女牢探视,横竖她也没有什么还要跟田月桂说的了。
谁知道茶才喝了大半盏,女牢头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县尊大人,出事了!”
易长安心里突然“咚”地一跳,还未等她站起身,女牢头就叭啦叭啦说道:“新来那个田氏刚才把她儿子毒死了!她让那小孩子进去,王太太说那就让那小男孩自己进去吧,她就等在外面看着就行……”
何元?!易长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拔腿就往女牢跑。
女牢里一众女犯正哄闹得几乎吵聋人的耳朵,易长安一眼就看到王琴脸色煞白地瘫在一间牢房门外,连忙急步冲了过去。
牢门紧紧锁着,田月桂面容平静地坐在里面,怀中抱着仿佛睡着了的何元,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田月桂,你快把元儿抱过来!”易长安一边示意女牢头赶紧过来开门,一边冲田月桂大喊;如果抢救及时,或许可以把何元救回来!
田月桂却轻轻摇了摇头:“元儿已经走了。”
女牢头小跑过来开了锁,易长安一个箭步飙进去将何元从田月桂的手中抢了过来,伸指探进他的喉咙想催吐,可是手指探进了食道深处,何元却没有半点动静。
易长安连忙将小男孩小小的身子反仆过来,用膝盖顶着他的胃往下按压,何元的身体依旧软塌塌地就这样瘫在她的膝盖上……
田月桂长吐了一口气:“没用的,元儿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易长安将那具小小的身躯放正了抱好,盯着男孩儿已经变得乌青的嘴唇,终于颓然跪坐在地上,半晌,才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为什么!”
田月桂轻轻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一开始,就是我害了元儿,与其让元儿这样留在世上,不如我带他一起走,等到下辈子,我会好好当一个娘,会用尽一切疼爱他……”
“你疯了!”易长安猛然抬眼看向田月桂,眼睛已经微红,“元儿这么聪明,他活得好好的——”
“他以前活得好好的,可是想尽心照顾他的何庄氏已经死了,何有富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孩子,他是傻子,他以后怎么办?!”田月桂的声音从哀伤变得愤懑,“指望他那个二叔和二婶吗?”
看了眼畏缩在牢门外的王琴,田月桂的语气更是理直气壮起来:“与其让他今后受饥挨冻,顶着不伦奸生子的名,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还不如让他现在就跟我走!
我不过是让元儿先走一步,再两天我就会下来陪他,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了!”
“他不会受委屈?可他死了!你杀了他!他才这么小!”易长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担心何志武不会好好养好,我可以养他!”
“我也想过,如果我求求你,也许你会。”田月桂的语气一下子惆怅起来,“可他不姓易,他姓何,他还是个儿子,怎么可能养在别人家?”
易长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要带走何元,何志武根本不敢哼半声,她实在不知道田月桂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我的元儿成为别人的拖累,我要带着他投胎,好好过下辈子。”或许是想到了下辈子,田月桂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看到易长安一脸怒气,还微笑着解释了一句,“你放心,元儿走得很快,也没有痛苦,药我藏在耳铛里,本来是想着哪一天自己的事发后,就服了这药,免得受辱,不过现在正好给元儿用了……”
“疯子!疯子!”易长安已经听不下去了,紧紧抱着何元直接往外走去。
女牢头忙不迭地上前关了门,低声轻叹了一句:“唉,当娘的心啊……”
大概是易长安的表情太过狰狞,王琴一声都不敢吭,见她出来,忙爬起身紧紧跟在了易长安的身后走出了女牢。
杨县县令先前也是跟着易长安前后脚进来的,大概是听到了易长安和田月桂的对话,又退出到牢门外回避。
见易长安眼中含泪抱着何元的尸身出来,杨县县令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又叹了一声:“易大人,节哀。田氏过不了几天就是要死的,她这样做……唉,或许对这孩子也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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