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拖着尾声,噢了一声,这话,她也正想问他呢。
“阿娘这份执念,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咱们走上这大逆不道的不归路呢?况且,皇上子嗣繁盛……”后面的话,秦王没再说下去,这繁盛的子嗣,是横在这条不归路上的人命和累累白骨。
“娘娘很明理。”李夏沉默了片刻,声音落低,秦王低低嗯了一声,他阿娘的睿智明理,连朝臣都是公认的。
“也从不迁怒。”李夏看向秦王,“我觉得,娘娘这么做,必定有非要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秦王沉默了。
“要是不走这条路,你打算怎么办?”李夏拉了拉秦王的衣袖,进了旁边一间亭子。
秦王露出丝苦笑。
“咱们现在,是活在娘娘的庇佑之下,可娘娘快七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之后呢?我是觉得,咱们真要撒手就做个富贵闲人,只怕……”李夏拖长声音,“咱们都不用担心皇上之后怎么办。”
秦王神情阴郁,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皇上对他的情感,经不起任何风波,他这座王府,只怕撑不到皇上百年之后。
“就算运气好,撑过去了,太子即位,或是老二即位,会怎么样?”李夏嘿笑了几声,“要么,咱们扶一个小皇帝,可这摄政王,好象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人家杀尽满门,要么,杀了再扶,也一样大逆不道啊。”
秦王想笑却又叹了口气,“你跟阿娘常说一样的话。”
李夏的目光从秦王身上移开,看着亭子外的绿芽,抿着嘴儿笑,她没有辜负过娘娘的教导啊。
“那你有什么打算?”李夏收回目光,看着秦王问道。
“这两三年,咱们收手退步,上岸观火,太子和老二分争朝臣,日益势强,如今两家势均力敌,争抢越来越烈,上一科春闱主考是郑志远,这一科,就是侯明理。”秦王声音低而沉,“这样的局势不能持久,可皇上春秋正盛,先看看他们争斗的怎么样。”
沉默片刻,李夏嗯了一声,看着远处快要落近地平线的夕阳,站了起来,“天儿不早,我走了。”
“我送你。”秦王跟着站起来。
“阿夏。”出亭子走了七八步,秦王叫了声,李夏回头,秦王迎着她的目光,犹豫了下,“我不是怕,是怕你……”
“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怕我?”李夏歪曲着秦王的话意,一步迈出,又顿住,将手伸到秦王手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也不怕你怎么样,反正,你要是万一什么的,我是要跟你一起的。”
李夏轻轻呸了一口,“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我只害怕不能跟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怕。”
“阿夏。”秦王喉咙微哽,突然伸手抱住李夏,用力搂了搂,立刻松开,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越过李夏,指着前方,“咱们赶紧走,天儿不早了。”
李夏出了秦王府,歪在靠枕里,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出神。
今年是治平二十六年,这治平的年号,从前可不长,娘娘离七十岁也没几年了,就算和从前不一样,人活七十也是古来稀,太后要是没了,她和他立刻就会艰难起来。
皇上春秋正盛,可她和他却没有大把的时间。
坐观虎斗,可这斗,可不能全由着他们。
李夏挪了挪,示意端砚倒杯茶给她,双手握着茶,一件件想着这一阵子朝中大小事,官员的升黜调免……
想到新任江阴府尹马怀德,李夏心里微微一动,江阴府,江阴军……
从前东南海患暴发,到拖无可拖,逼得她不得不南北同时用兵,暴发的起点,是海匪利宁纠结了几股海匪,攻击江阴军,不过一百多海匪,竟将江阴军屠杀到溃散崩塌,掌管江阴军的冯福海全家被屠杀的鸡犬无存。
地方驻军的溃烂被这场偷袭捅开,海匪从此对帝国驻军全无惧意,烧杀抢掠,横行无忌,整个东南都陷入了混乱中……
几年后,阮谨瑜将利宁的人头送进京城,随着人头呈到她面前的,还有一包诉状,证物,和阮谨瑜的一份折子。
利宁是江阴人,家里有两三条海船来往海上,家资巨富,利家的祖坟宗祠,在太湖边上的一座小山上,离江阴军屯田不远,冯福海看中了利家祖坟所在的小山,风水宝地,托人探话求转被拒后,勾连全氏兄弟,借着大小弓,将利家祠田,和那座小山强行量进江阴军屯田内。
利家银子有的是,到处撒钱求公道,冯福海干脆借着海匪的名义,屠了利家,利家连主带仆二百多人,只有利宁当天往江阴市舶司办事,得了信儿,连夜出海而逃。
冯福海冒名海匪屠了利家,就是二十六年春天的事,看中那座小山,应该是一年多两年前的事,这会儿大小弓早就不可用了,海匪也清剿干净了,那冯福海这一回又看中那块坟地了吗?
“先去寻郭先生。”李夏敲了下车厢板,吩咐富贵。
第439章 名符其实的探花
富贵赶着车,从后院大车门进去,郭胜出来的很快,李夏下了车,转过影壁,声音压到最低,“江阴府尹委了马怀德?”
“是,苏相的门生,和苏烨也十分投契。”郭胜忙欠身应道。
“嗯,江阴军将军冯福海是子承父职?”
“是,冯福海是太子一系,冯福海的大女儿嫁进了江家,不过不在京城,一直在明州。”郭胜眼睛有亮光微微闪动。
“江阴有个富户,姓利,家里好象有几条海船,利家祖坟地和祭田离江阴军屯田不远,利家祖坟所在,据说是块风水宝地,让人去打听打听利家这块坟地,有什么事儿没有,悄悄儿的。”李夏的吩咐简洁而含义万千。
“让磐石派个人跑一趟?”郭胜见李夏转身就走,急忙紧跟一步,请示了一句。
“你自己安排。”李夏答了句,出来上了车,回去永宁伯府了。
郭胜没往外送,紧挨影壁站着,看着车子出门走了,呆站了片刻,突然猛的抽了口气,姑娘歇了这两三年,现在主动出手,只怕以后都是大事!
江阴府尹马怀德,江阴军冯福海,一个苏党,一个太子党……
郭胜眼睛微眯,嘿笑了几声,一个转身,大步流星直奔回去,挑了个嘴巴紧脚程快的,吩咐他立刻启程,往平江府寻胡磐石吩咐差使。
十六日李文岚等人蓬头垢面的出来,回家痛痛快快洗干净,倒头就睡,好好歇了几天缓过了精神,贡试的榜文就贴了出来,李文岚高居前列,李文栎,李文松,和丁泽安都落了榜。
严夫人失望是有点,不过她原本的希望就抱的极少,这失望也就有限,一杯茶喝下去,就也淡定了,吩咐李文岚好好准备殿试,叫了李文松和李文栎过去,看着两人道:“叫你们来,是要跟你们商量商量你们两个这前程的事,算上这回,栎哥儿考了三回还是四回了?”
李文栎惭愧无比的垂下头。
“我不是责备你。”严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贡士毕竟极少,栎哥儿今年三十三了吧?松哥儿也快三十了,总不能一辈子吊死在科考这棵树上。阿夏成亲的时候,咱们府上该有几个恩荫,前儿阿夏说了,大约能有一个从七品,一个正八品上,你们两个看看,是接着考呢,还是受了这个恩荫。”
李文松看向哥哥李文栎,李文栎紧拧着眉,犹豫不定,李文松倒干脆,看着严夫人摊手苦笑道:“我还是恩荫算了,这个举人,也是因为运道好,事先背了不少岚哥儿和山哥儿写的文章,有一篇正好拿来用,要是凭我自己写,只怕秋闱这个坎都过不去。我才能有限,有个正八品上的起点,往后多努力些,有王府,还有山哥儿他们照应着,到老了能做到四五品……”
李文松看着严夫人,陪着笑,带着几分小意,“只要阿娘不嫌弃,我自己就知足了。”
“阿娘嫌弃你做什么?”严夫人想笑,又叹了口气,“就是戏文上的满床笏,也没有个个都是一品二品的,你自己觉得好就好。你呢?”严夫人看向李文栎。
“我……”李文栎看了严夫人一眼,又忙避开,有几分含糊道:“还想再试试,要是下一科……”
“这是你的志气,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再多考几科,也考得起,你们两个再好好想想,恩荫入了仕,就没有再考的理儿,这趟恩荫,过了,也就过了。”严夫人神情淡定,只要好好儿的上进,都是正途。
“阿娘,”李文松和李文栎告了退,转身走了两步,李文松顿步回身,看着严夫人迟疑道:“这恩荫的事,林哥儿?”
“阿夏的意思,林哥儿这会儿还不能算太懂事,没到出仕的时候,再好好念几年书最好,我也是这个意思。”严夫人露出笑意,松哥儿的这份厚道,真是让她欣慰。
贡试连着殿试,四月初,殿试放榜前一个时辰,哪怕能远远瞄见贴榜文那面油漆鲜亮的墙面飞檐的地方,都挤满了人,伸长脖子,等着看这三年一回的喜庆热闹事儿。
离放榜那面墙不远的茶楼上,朱大娘子一件雪青长衫,美好的如雨中初开的丁香花儿,微微踮着脚尖,远眺着宣德门,焦急的等着榜文出来。衣甲鲜亮的殿前侍卫拱卫着几个礼部堂官出来,姿态庄严的贴好榜文,殿前侍卫刚往旁边一退,人群就如同泄了闸的洪水一般,轰然拥上,冲在最前的,自然是以报喜和抄卖喜报为生的闲人,猛冲上前,看一眼,记住一个名字,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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